邻荔看着他一脸恳切的模样，语气不由得柔和下来：“他们总会提到这个游戏怎样，新手村任务设置得很有趣，这些NPC很逼真，尤其是邻荔。他们还说，邻荔是之前的副本BOSS，那个副本可精彩了，隐藏结局结束后，邻荔就变成了NPC，游戏世界的走向也变了。他们还提到了你和宣哥总会提到的昭玄和一些地名，所以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小荔枝，你听我说。”秦少阳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邻荔真相，便被邻荔打断。

“你们提过的那些地方、公司，还有小雅姐姐的画，我找遍了这个世界也没有看到过。我相信你们也不会骗我，所以我自己拼凑了一个真相，你听听看是不是这样？”邻荔平静地询问着秦少阳，却并没有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只是一个他人创造出来的游戏世界，而我和那些始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只是被他们主宰的虚拟角色，我们的一生都是被人设定好的存在，也就是玩家口中的NPC。我们为推动游戏剧情而诞生，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而你们就是那些玩家，对吗？”邻荔冷静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却快速地移开直视秦少阳的视线，她害怕从秦少阳的口中听到让她害怕的真相，会摧毁她对现在美好生活的所有希望。

“小荔枝，你真的很聪明。你说的几乎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可有一点你错了，你不是一个普通的NPC。我们一开始便因为你的与众不同，对你充满了好奇，进入了你的世界.而你也的确不同于NPC。在我们和你接触的日子里，我们发现，你就是你自己，你不受设定的限制，你也不会受剧情的限制，你并不是为了推动剧情而存在。虽然你不可避免地被剧情裹挟，但你有自己的意识。”秦少阳沉思许久，决定将有些残酷的现实全盘告诉邻荔，因为这是他们迟早需要面对的问题，他不能为了自己对幸福的贪恋，让邻荔活在猜疑的痛苦中。邻荔向来聪明又敏锐，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而你对我，对小雅姐和宣哥，都不仅仅是一个NPC，我们早已将你视之为挚友，视之为爱人。□□或数据只是构成我们的不同物质，而我们之间拥有的记忆和感情，才是我们彼此感知和吸引的原因。小荔枝，你所经历的事情也许有剧情设定，但我们经历的故事不是，而那些你自己的感受也不是，这些都构成了我面前独一无二的你。你并不是可以被人随意操控的存在。相信我，我已经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研究很多种方案，现在的技术可以让我们在这里一起相伴数十年。”秦少阳看向邻荔逐渐变得悲伤的神情，他急忙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邻荔。

“你要为了我留在这里？那你现实里的生活呢？这里只是一个游戏，虽然这里是我的全世界，但我清楚游戏只是一个消遣的玩意。”邻荔听到他的计划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不知是希望从他眼中看到真诚的肯定还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邻荔在楚皓雅的感染下，被楚皓雅的感情观潜移默化影响着，她既憧憬着秦少阳描绘的美好幻影，却又不希望秦少阳为了她放弃属于秦少阳的真实世界，放弃现实里的亲人、朋友、事业和光芒万丈的未来。

“小荔枝，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呢？”秦少阳听见邻荔的质问，并不急着回答，反而问了邻荔一个小情侣间经常提及的话题。但他们俩从未谈及。

“你拥有我想象中，男人应该具备的所有优点，阳光、温柔、聪明、耐心、勇敢、上进、充满活力、果断、有魄力又情绪稳定，无论低谷还是巅峰，你都会陪伴在我身边，支持着我的决定。你好到我似乎无法用言语描述，而我喜欢的部分似乎也不止这些所有人都知道的特点，但我也不知道如何表达。”邻荔绞尽脑汁地回答着秦少阳的问题，等待着他对这个问题的解释。

“原来在你眼中我这么优秀啊，我都要骄傲了。可小荔枝，我现实中不是这样的啊。现实里的我只是一个被病痛折磨多年，孱弱、自卑、消极、爱逃避的长不大的孩子。在遇到宣哥之前，我一直如此，后来我找到了希望和勇气，找到了坚持下去的梦想和力量，可我从未摆脱过病痛的阴影。所以刚刚你提到的那些词几乎没有人会用来形容我。”秦少阳自嘲地解释道。

“但我很幸运，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和亲人，他们一直努力延续着我的生命，支持我做我想做的事。但他们也不得不接受，我是一个拖着倒计时沙漏在生活的人，他们被迫为我随时可能发生的离开做好了心理准备。而延续我的生命时，我经历的痛苦和消耗的资源，也都是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枷锁。所以小荔枝，当时我产生这个想法时，我觉得，这也许对我，对我的家人而言是一种更好的解决方案呢？我不用经历痛苦，却依旧有陪在家人身边的机会。”秦少阳低沉的语气渐渐恢复成邻荔熟悉的乐观。

邻荔听见他的解释后，她不再追问，她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眼泪从她的眼眶流出，经由眼尾的弧度滑落，缓缓落进她的发丝中。

秦少阳见状想要起身为她擦去眼泪，刚刚起身的他抬起手后，见邻荔无助的神态，又犹豫着坐了回来。

时间漫长而煎熬，不过几分钟，邻荔终于坐直了身子，她迅速让自己接受了当下的处境。正如秦少阳所说，这就是她的世界，这世界中她在意的智暖早已不在，她最在乎的不过就是秦少阳他们。

无论他人如何，她依旧是她自己，她才不是一只脆弱的电子蝴蝶，她脑海中的温暖记忆也从不是梦境。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第一次牵手的温热触感，勾起记忆的扑鼻香气，拂过脸颊的微风，内心的雀跃和悲伤，都是她真真切切的人生经历。

邻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扯起一抹微笑，对秦少阳说道：“我明白了，我愿意和你一起，赌我们的可能性，赌输了我也没什么损失，你亏得比较多。不过，正好我也想和你说，之后学堂的事越来越多，各地的分校也都在邀请我去分享经验，之前拖了好久，现在实在拖不了了。我这段时间应该会当一个事业女强人，留给你的时间会很少，但我一定会每天和你保持联络的，就是可能没办法每天都有很多时间见面了。不如趁此机会，你也好好为我们的未来努努力，也多陪陪你的家人。小雅姐和宣哥也是。”

秦少阳当然明白邻荔的言外之意，他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邻荔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因为她在游戏中花费太多精力，更心无旁骛地实现他们的目标，同时追逐她自己绚烂的人生，让他们的爱情成为彼此的动力和慰藉，而不是束缚。他点点头，低声应道：“我会的，你放心。我们会的。我会每天都给你发消息的，你要记得抽空见我。”

邻荔站起身朝秦少阳走去，将他揽进自己怀里，轻轻安慰着他。

楚皓雅和孔嘉宣敲门后，见无人应答，便输入密码开了门，映入他们眼帘的便是秦少阳如此脆弱的一面。

孔嘉宣推开门的手一时间不知该往前进还是后退，楚皓雅则见怪不怪，她打趣道：“我俩是不是打扰你们了？特意让我俩来吃饭，就是见证你们的腻歪时刻？小阳这么脆弱，是求婚还是分手啊？看这氛围都不像啊。有啥伤心事，还需要我们开导一下吗？看这样子，应该已经靠爱情的力量自愈了。”

秦少阳和邻荔因为楚皓雅的打趣没忍住，害羞地抿起了嘴角。楚皓雅见状，便带着孔嘉宣提着菜，走向了厨房，准备将空间继续留给小情侣，等待着他们稍后的坦白。

四人如平日般坐上餐桌，其乐融融地开始了温馨的晚餐。当大家都酒足饭饱后，秦少阳率先开口说明了自己脆弱流泪的原因。

“小荔枝，她都知道了，这里是游戏世界，她是游戏角色的事。我也把我的打算都告诉她了。”秦少阳一五一十地向楚皓雅他们介绍着现在的情况。

本想活跃气氛的楚皓雅，听到邻荔想要告诉他们的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饭桌上的氛围变得压抑和紧张，半晌，楚皓雅才消化了现状，邻荔比他们计划中早太多知晓事实真相。她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牵起嘴角，安抚地看着面前像因为做错事而忐忑不安的两个小朋友：“小荔枝真的很聪明，比我们预计的早了很多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我们原本是想着我们大胆的计划成功以后，再让你接受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不要怪我们瞒着你啊。既然你们都已经想好了，那今后就一起加油吧。”

两个年轻人听到楚皓雅的话，对视一眼，握紧了彼此的手后，又恢复如常地抬起头来，嬉皮笑脸地和楚皓雅畅谈他们想象中的美好未来。孔嘉宣在一旁看着他们不禁勾起了嘴角，他举起手边装着果汁的酒杯，冲着三人唤道：“那各位盟友们，我们来纪念一下大家并肩作战的第一天，遥祝我们光明的未来。”

楚皓雅闻言满眼笑意地和他碰杯，秦少阳和邻荔两人也忙不迭地往早就喝空的杯中倒满饮料，兴致满满地与两人干杯，迎接他们未知而精彩的前路。

这一夜，大家又一次敞开了心扉，像是投身到前途未卜的战斗前最后的放纵，四人放声歌唱，也畅聊天地，将欢乐的时光无限放大拉长，为将来的迷茫、痛苦和失望积蓄足以跨越障碍的力量。

向来精力旺盛的邻荔却是这一晚最早感到疲倦的人，她靠在沙发上悄悄睡去，在她闭上眼的时候，房间内骤然安静下来。原本高谈阔论的几人停下了讨论，他们的表情也不再轻松，他们静默无言地看着邻荔。楚皓雅为邻荔拂去脸颊边的几缕碎发后，秦少阳将她的身体放平，接过孔嘉宣递来的毛毯为邻荔搭上。

三人对视几眼后，便走出了房间。沙发上的邻荔也睁开了无半分困倦的双眼。

“接下来，就是我们各自苦战的时候，按之前我们商量好的方案节奏来，如果有突发情况，暂时还是在游戏中留言，定会面的时间。”孔嘉宣迅速交代着两人注意事项。

目送秦少阳没有丝毫犹豫地下线奋斗后，他眷恋地回身拥抱楚皓雅，他在楚皓雅耳边呢喃着：“小雅，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我会很想你的。”

楚皓雅也无比留恋地在他肩头蹭了蹭，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的腰身。

房间内的邻荔听见屋外没有了声响后，出神怔愣的双眼才反应过来眨了眨，她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皮翕动投射下的阴影，像是蝴蝶振动的翅膀，掀起了电子世界的飓风，也带着她再次进入了电子蝴蝶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