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听罢月清疏和哈占一唱一和地复述了冰壁内发生的一切，桑游感觉三观都快碎了。
“就为了修成正果，拿无辜的御灵当经验包使？神农大神在上，外面的人可真够疯狂的……啊清疏姐，我不是在说你啦。”
月清疏并不在意：“阿游说的也没错……原本人族求仙问道，是为长生不死、增强实力，以此斩妖除魔、守护一方天地。可除了明庶门之外，世间不知还有多少修仙门派也像这样慢慢失了初心呢……”
“当神仙有什么好的，”桑游若有所指地撇了一眼修吾：“我记得小晴的仙霞派也是修仙的来着？哎哟，我真怕你将来修成某颗果子一样无聊的神仙。”
白茉晴掩着嘴笑到：“阿游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这点修为算什么呀。而且，你这样说，修大哥听了可要不高兴了。”
此时修吾甚至还没意识到桑游吐槽的是自己：“白姑娘，何事唤我？”
“呃……没事。”
眼看着洞外的风雪渐渐大了起来，有封山的架势，月清疏提议道：“我们先回客栈吧。”
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下肚，身子就暖了起来。再佐以肉质紧实、酱汁浓稠的酱烧兽骨，简朴却温馨的一顿饭彻底慰藉了这一路的风霜雨雪。
“月姑娘之后还有何打算？”
“嗯？容我想想……”月清疏被他问的一愣，这个她还真没考虑过，于是连忙翻出那本仙兽志寻找下一只仙兽：“根据记载，花雾崖深处似乎有一只五毒兽，胸前佩戴一只五毒珠，形貌憨态可掬。……还有东海旋涡深处居住有火仙兽一族，生来便拥有抵御煞气和高温的能力……”
白茉晴被她念叨得头晕：“月姐姐，咱们一个一个来吧，要不要先回去和月爷爷说一声？”
一直沉默地飘在空中的哈占忽然发话：“你们要是闲来无事，不如帮本山神调查一处异常。”
“哇塞清疏姐，从来都是主人给御灵安排活计，到你这怎么反过来了。”
“阿游！”月清疏嗔怪地瞪了桑游一眼。修吾更是不客气，直接伸手把桑游这张爱惹祸的嘴捂上了。
“咳咳……前辈但说无妨？”
“约莫四、五年前，我所栖居的冽风谷忽然开始地震，而且是极有规律地每年一次。虽说这一带偶尔也会地震，但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震法，闹得此地居住的其他小妖都不安生。”
“每年一次？那前辈可记得大约会在什么日子开始地震？”
“具体日期我如何记得！大约是在隆冬之时吧。震感倒也不强，就是一震便要震上三五日，烦心得很。我总觉着不像是自然现象，若是这长白山附近有何妖物作祟，你们也顺手将其除去得了。”
“晚辈记下了。”
“——哎，本来今天挖矿就累个臭死，还偏偏赶上暴风雪！不知道遇上这么恶劣的天气，头儿能不能多给些工钱。”
“工钱都是上边的人批下来的，你指望头儿也没用啊。要么你有那个厚脸皮直接去都督府，跟白都督他们商量呗！”
“岩哥你饶了我吧，我说着玩的而已！白都督对咱们有大恩，我可不好意思再跟人家提要求了。”
“嗨，你们这些负责挖矿的叫唤什么，我们这些建阵的还没喊累呢！又得搬砖又得时刻对照着那本《神庭巽艮》，生怕一个手滑摆错了位置，坏了神庭大阵。一天下来不仅身子不想动弹，脑子也懒得思考了！”
——忽然一阵寒风被带进客栈，吸引了四人的注意。隔壁桌来了几个工人打扮的汉子，身上头上全是雪，被屋里的碳炉一烤，雪就化成水滴落在沾满了铁屑的脏衣服上。
“都督府的……白都督？”白茉晴压低了声音嘟哝一句，忽然想起来为何这个称谓自己如此熟悉，惊讶之下险些没拿稳筷子，噼里啪啦掉在桌子上。隔壁桌交谈的工人们听见这声动静，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又端起酒杯大声聊天起来。
“怎么了小晴？隔壁桌那些人你认识？”
“不认识。但他们口中的白都督……”
白茉晴随即对其他三人挤眉弄眼，用目光暗示他们等旁边的人走了再细说。
她不说则已，一说这桑游的好奇心就上来了。看这群矿工似乎是来避暴风雪的，雪停之前多半是不会离开的。于是他摸了摸哈占的尾巴毛，悄悄跟他耳语了几句。
……外面的暴风雪很快就停了，隔壁桌的工人也疲惫地拿起了脚边的工具，嘴里抱怨着“怎么雪停的这么快还想多歇一会呢”，陆续离开了客栈。
月清疏脑袋上划下几条黑线：“阿游，真有你的……”
“嘿嘿！我这不是想着哈占前辈是冰仙兽，肯定有操纵风雪的能力，所以帮了他们一把嘛。这下没人打扰我们了，小晴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其实……从长白山往东南方向走，那个最繁华的港口城市叫做卢龙府，也是我的家乡。我父母接了朝廷的圣旨来此地镇守，并建立了卢龙都督府，我的长兄白松桓就是那些矿工口中的白都督了。”
修吾却忽然起身，从隔壁桌子底下捡起了一枚藏蓝色的石头：“这似乎是那些人落下的。”
“嗯？修大哥请让我看看，我略懂鉴别矿石。”
只见白茉晴将其放在掌心把玩几下，又高高举起对着火光转了几个角度，最后得出结论：“这好像是——”
“此地特有的冰晶石！”
“冽风谷里的冰晶石。”
白茉晴和哈占异口同声。
“哼，本山神方才忘了说了。这帮矿役整天在冽风谷附近凿来凿去，叮叮当当的烦死个人！这冰晶石在长白山一带长得到处都是，也不过富含了丰沛的冰灵之力，又算不得什么珍惜宝物，鬼知道人类又看上了它哪一点！”
白茉晴也说：“冰晶石熔点太高，平时只作冶炼时的助溶剂用，需求并不大。但是听方才那些人描述的工作量来看，卢龙府似乎在大量征求这些冰晶石……？”
“还有那个人口中的神庭与阵法，人类为何要在此地布阵？”修吾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词，敖胥神尊之前说过他与其他人类之间也有合作，除了孟章之外，难道就是白家？
“那正好呀！我们去卢龙府调查一下冰晶石，说不定还能顺便问出来地震的事。嘿嘿，有小晴这一层关系在，肯定顺利得多！”
“也是，自从被大哥送去仙霞派求学，我也有好多个年头没回家看看啦，不知道大哥二哥怎么样了呢……”
雪后的晴空本该洁白一片，却有一朵乌云恰好飘过都督府上空，牌匾上投射的光影被切割成阴阳两面。走过守门的石狮子和朱红正门，入内便是门户大开的会客厅。虽然一路走来的装潢总令人遥想到当年的折剑山庄，但府内墙上挂一幅山水画，房间两翼又设屏风与垂帘，好不风雅。
白家虽然地处东北，与严寒和大海作伴，但白家家主与家主夫人都是阳春白雪之人，这份闲情雅致自然也耳濡目染给了儿子和女儿。
“二哥——！”白茉晴直接一步跨过门槛，又蹦又跳地扑进白仲乔怀里。
“我的兵说今天在码头附近看见了你，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是小妹回来了！”
白仲乔宠溺地捏捏白茉晴的鼻子，“穿这么薄，手脚和鼻尖也不见凉，小妹的修为可是越发精进了？”
“我可是时刻谨记大哥二哥的嘱托，在仙霞派用功修炼呢！咦，怎么不见大哥？”
“大哥近日事务繁忙，不过我已经让下人去通知他了，至少今天他肯定不会勉强自己加班咯。”
白茉晴一听这话，心疼得不行：“大哥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
白仲乔自知失言，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呃……小妹，这三位是你的朋友吗？”
月清疏闻言主动上前行了一礼：“见过白都督。在下月清疏，是明庶门的弟子。这二位是来自泉隐村的桑游和修吾。贸然来访，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月姑娘、桑少侠、修少侠，幸会！不过我并非卢龙府的都督，我大哥才是。”
白仲乔立刻安排下人准备宴席款待众人，“各位，外室寒冷，还请随我与小妹入内一叙。”
“好耶！又可以蹭吃蹭喝了！”桑游在后面小声叫唤，就差手舞足蹈了。
修吾一脸无语：“小姑姑做的饭到底有多令你深恶痛绝……”
走在前面的白仲乔听见了，也笑道：“小妹，你这群朋友真有意思。看见你在外面过得不错，为兄也高兴啊。”
虽然是临时备下的宴席，菜品却也足够精美。不仅有东北地区引以为傲的优质米饭，分量十足的铁锅炖，还有辽东半岛特产的各种海鲜。月清疏所在的武汉盛产的是河鲜，有土腥味不说，若是料理的口味不重还不好吃，她这是第一次见到白水煮熟后就能端上来吃的大虾，而且虾肉还有股鲜美的甜味。
桑游更是别提，在泉隐村时山珍吃的不少，海味却一个没见过，他和白茉晴学了剥虾和螃蟹的技巧后，忙不迭先给修吾碗里丢了几只虾和坑坑洼洼的蟹肉，席间一片其乐融融。
“小妹，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家了？也不提前来封信。”
于是白茉晴将自己跟随沈欺霜下山调查凶兽，又在泉隐村偶遇桑游和神果修吾，最后来到明庶门和月清疏一起收复哈占一事告诉了白仲乔。“山神大人想让我们帮忙调查冽风谷附近每年地震的事，我想着卢龙府就在长白山地震带上，这里的人可能会知道什么。而且刚才在客栈里看见有工人在开采这玩意，”她从口袋里拿出冰晶石，“二哥，你们要这种石头干嘛啊？我记得这种石头一点也不值钱，扔路上也没人稀得捡。”
“这是——”
看清白茉晴手上拿着的石头后，白仲乔险些无法维持情绪的稳定。他顿了顿，强装镇定道：“咳、是最近天师门向我们提供了一种阵法，可以有效抵御凶兽，但发动这个阵法要耗费大量灵力，所以冰晶石是最好的替代品……”
白仲乔还在心中暗自窃喜，觉得果然最令人信服的谎言就是三分真七分假。但他显然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白茉晴在仙霞派研习符法多年，自己这番说辞无异于班门弄斧……
“抵御凶兽的阵法？难道我们卢龙府也出现凶兽了？”
月清疏也警觉道：“太好了，这么快就有下一只凶……呃，神灵兽的下落了。修吾，看来我们还算走运。”
修吾也点点头：“那么，接下来就在这一带展开调查吧。”
“好耶，多待几天吧！这的黄花鱼和海胆饺子真好吃，嚼嚼嚼。”
他们几个倒是心有灵犀地一唱一和，白仲乔却慌得不行：“这、几位贵客是要调查什么？”
于是修吾和白茉晴傻乎乎地又给白仲乔解释了一番神灵兽的发狂原因。但或许是旁观者清，月清疏隐约觉得白仲乔有问题，此人显然极力隐瞒了什么，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不自然。
“啊……原来如此，我就说天师门的人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呢。”白仲乔轻咳一声，准备转移话题：“小妹，调查神灵兽一事就先放一边，我自会差人协助你们。你可有很久没给家里寄信了，二哥攒了一肚子话想和你说呢。”
“抱歉啦二哥，最近神灵兽屡屡发狂为祸人间，我们仙霞派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对了，这些年爹娘有没有再往家里寄过信啊？”
白仲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这一丝异常被月清疏敏锐地捕捉到。
“……今年过年时来过一封信，然后就没有了。”白仲乔从斗柜里取出一封不自然发黄的信纸，给白茉晴念了一遍：“松桓、仲乔、茉晴，爹娘在西川挺好的，这边气候是糟了点，但至少没有辽东那么冷。……过年前甚至去参观了一趟折剑山庄旧址，雪石路还是那么壮观啊……随信附上在那里采的一朵梅花，愿我们的孩子们如傲雪寒梅一般坚强高洁……”
白茉晴听完，半是兴奋半是惆怅：“我还以为爹娘奉旨镇守西川，每天不是打打杀杀就是操练军马，无趣得很，没想到还能有时间四处逛逛，真好……就是不知道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白仲乔温柔地笑笑，“不是说好了吗？等到我和大哥把卢龙府建设得欣欣向荣、你也在仙霞派修成正果后，爹和娘就会回来了。”
“二哥真是的……这种话骗骗小时候的我也就得了，现在的我哪里会信啊！爹娘能否回家取决于西川何时平定，和卢龙府还有仙霞派有什么关系啦。”说完白茉晴却傻呵呵地笑了，“不过，等到哥哥们把卢龙府建设得海晏河清、我也修成正果了——真想看看爹娘回家后见到这一切时的表情！”
“我赌一斤海蛎子，爹娘肯定会狠狠夸奖我们兄妹！”
“那我赌一斤鲅鱼，爹娘肯定会感动到哭出来~”
结束了热热闹闹的一顿家庭聚餐，见天色尚早，众人决计先去街上打听点消息。
桑游先盯上了一名卖报的小贩，花了几枚铜板买了四份报纸后，开始图穷匕见地问到：“这位大哥，咱跟您打听个事！”
小贩性格爽朗，立刻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话答道：“行啊，看喃们几个打扮补像四本地银，咋滴，来玩嘞？”（看你们几个打扮不像本地人，来玩的？）
“呃……”桑游败下阵来，这张口就是一股海蛎子味的方言是怎么回事啦！
“还是我来吧。”白茉晴A了上去，“答各，问喃个似儿，喃智不智道最近两年老四地震内事儿啊？”（大哥，问你个事，你知不知道最近两年老是地震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