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眇了一眼身侧的朗月,眼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之中唯有那处坟冢,神色晦暗不明,叫人看不出情绪。
她默默从袖子中拿出了那只荷包,仰面对朗月说道:“朗月,这引魂针是我叫清风从你那边偷过来的,今日叫你来坟冢也是我的意思。我觉得你和夫人之间一定都还有很多误会没有说清,与其看着你一直纠结于过去,不如趁现在就将往事了却了吧。”
她其实很没用底气去做这件事,所以到了后面,她说话的声音都是越来越颤抖的:“我们……把夫人挖出来,让她与你再见一面……如何?”
“我……我知道你肯定会觉得我这样太过擅作主张了,可……可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让你解脱一点的办法了,对不起……”
她紧张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顶到嗓子眼了,说话竟开始语无伦次。
“不用说对不起,你最讨厌我说对不起,自己也应该做到才是。”
朗月移眸看她,语气平缓却坚定。
萧喜被他的话说的一噎,脑中回想其从前太多的画面。那些都是他们两人互相试探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因为从前朗月总是说那一句句的“对不起”,萧喜才越来越不敢向他踏足半步。
但说到底,这些心思终究只是藏在萧喜自己的心里,她从未想过朗月会洞悉于此。
如今朗月既然发现了这一点,那他也应该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了,这种忽然把话敞明了说的感觉,让萧喜一时根本无法适应。
看来,下午清风应当是把和她的那番对话告诉过了朗月。
萧喜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她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感到既害怕又兴奋。
而朗月好想并没有要立马捅破二人先前留下的隔阂的意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孤身一人走到了坟冢面前,屈膝跪下。
跪下后,他又是一拜,口中唤道:“母亲。”
“夫人,多有得罪。”萧喜见状,也不肯怠慢,紧跟着朗月一起在坟冢前双手合一,说道。
“咳……咳……挖吧,”朗月捂着胸口急促上涌的气息,咳嗽了两声,露出两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双手,颤巍巍地朝坟冢上的新土插下去,再慢慢抽出,将手心里满满一抔泥土抛到身侧去。
萧喜见他一副偏要“愚公移山”的模样,不忍问道:“我带了挖土的铲子,你要用么?”
朗月只是摇了摇脑袋,死气沉沉地说道:“母亲这一生过的荒唐而仓促,她在秦府的那段日子过得并不好,反而是因为我与她之间的关系,饱受刹摩的针对和折磨……”
他忽而冷笑起来:“……我虽不知母亲到底如何看我,但她的死终究和我脱不了干系。说实话,她什么都不欠我的,而我却欠了她太多太多……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欠了太多了。”
他不由自主地呼出一口浊气,眼神怔怔的盯着坟冢上的泥土,说道:“现在就连我想与母亲再见一面,也必须要让她以这副狼狈的模样出现……我最后连一分体面都给不了她。”
“所以你便想着以这样痛苦的方式……”萧喜顿了顿,本想要说些什么劝阻的话,但她忽然意识到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向他这样呢?因为什么事情怀有愧疚后,总是想方设法地给自己增添痛楚,并试图从中获得某种受虐后的心理安慰,从而去与强烈的愧疚之心抗衡。
所以话到嘴边,她也不再选择劝阻,她并非朗月如今身处之局的人,劝阻之言说了也等于白说。
她接道:“……是……痛苦,有时候是可以给人安慰的。”
朗月埋头继续着手于手上的事情,而萧喜则自己选了个角度,开始用铲子铲土。
约莫过去了两个时辰,埋入地底的棺材的棱角才稍有显现,他们二人齐心协力清理掉棺材板上面的积土,再慢慢撬开了封锁棺材的钉子。
他们才只是打开了棺材一点的口子,湿冷的阴气就扑面而来,腐败的木头气息混着血水腐肉的味道,阴森森地钻入了萧喜的鼻腔。
萧喜强忍着喉咙间的干呕,皱眉道:“才下葬了不过几日,怎么会腐烂到如此地步?!”
“先别动了,母亲生前为血蠕所害,血蠕喜爱寄生尸体,但血蠕并不爱蚕食自己寄生时间太久的宿主,所以母亲无法满足她体内的血蠕,而血蠕不可一日无宿主,棺材里这些腐败的味道都是血蠕死亡后融化了的血水引发的。
但血蠕生性狡猾,谁也说不准是不是还有一部分生命力顽强的血蠕躲在着血水里伺机待发,所以尽量也不要轻举妄动了。”
朗月向萧喜伸手,将她从凹陷的泥坑里拉回平整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