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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十五 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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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乡民反应过来,再想营救,却哪里来得及。

随即,众人尚在愣怔之间,眼前又是一花,孙邑已经挟持着为首乡人返回到了商队一方。

众乡民如梦初醒,举起棍棒锨耰以及为数不多的矛戈弓矢,便要冲上去救人。

而孙邑身边也早就列满了扮作客商的扈从,一时两相对峙,谁也不敢异动。

邵璟那边早已得到孙邑送来的信息,早有眼疾手快的扈从,舍身徒手将两支箭矢截在手中。

邵璟见形势已定,便从容将两支飞矢要了过来,拿在手中瞧了瞧,笑这给郭霁并常乐等人展示道:“你们也见识见识,这箭簇前锋坚利,后锋尖锐,三面侧翼几乎没有误差,实在不下于官造。数十乡民之中,竟有这样的兵器,这凉州果然卧虎藏龙。”

他见今日事已到如此地步,不得不出面,说罢将那箭矢交在扈从手上,便带了几人催马下了高坡,片刻已到了乡民面前。

郭霁想起适才险境,若非孙邑早命人上来做了妥善安排,只怕出其不意之间,邵璟未必能逃过一劫,不由得有些后怕。见邵璟离去,便下意识地也要跟过去,却被常乐一把抓住了缰绳。

“郭娘子不可造次,我们仲郎必然无忧。”常乐自然看出郭霁的担忧。

郭霁听了,也只得作罢,只静静瞧着邵璟到了孙邑并那为首乡人面前,不过略说了几句话,双方便都命各自的人向后退去一箭之地。于是中间空出的大片空地上,唯有邵璟、孙邑,并那个为首乡人。只见他们起初戒备而疏远,后来似乎邵璟命孙邑松开了那乡人,双方行谒见礼。然后在孙邑的保护下,邵璟又与那乡人相谈许久。随后便见那人频频点头,邵璟又在那人肩上轻拍两下,最后双方行礼别去。

危机既除,按照双方约定,乡民中派出几个年轻人从扈从手中接过一些布匹,便听从为首乡人之命,带领乡民有序散去。

这边的扈从们不等吩咐,早已迅速地簇拥在邵璟身边,以防乡民再生变故。

而邵璟目送数十乡民井然离去,便暗自赞叹那为首乡民到底有些手段。忽又想起那两只飞来箭矢,便由扈从手中将箭矢拿过来,向乡民朗声道一句“箭矢归囊,物归原主”,扬手一抛。只见两箭如电,倏地腾空,各自在午后的天空里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仿佛长了眼睛似的,最终分别落入那两少年的木质箭袋中,稳稳的,甚至没有惊动别的箭簇。

乡民只见箭矢当空划过,却未曾见箭入袋中,以为身后人偷袭,不由惊慌失措,继而又愤然羞怒。但那为首的乡人却看得清清楚楚,一声大喝,拦住了众人。众人又不见箭矢伤人,虽然莫名其妙,然最终在为首乡人的威势中缓缓退去。

唯有那为首乡人,转过身来,默无言语地向邵璟这边伫立良久,方再拜而去。

郭霁并不知邵璟与那为首乡人说了什么,竟能够只言退暴民,却亲眼见过邵璟在潮水般退去的人丛中,一举手将两支箭矢准确无误地找寻并归还到它们主人的箭囊中。

她终于明白,邵璟的卓然功勋并非幸致。她当然也明白,不足而立之年的邵璟,为什么能在一众勋贵子弟中颖脱而出,成为受天子全心爱重的第一等信臣。

乡民散去的荒野重归寂静,而此时日已将西,众人也踏着日光一路向西。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却到了一处广阔而又苍凉的所在。

眼前是两面直抵巍峨群山的大片荒凉平原,一条大河寒烈淬碧,不见其涌动

流淌,却穿越草野,远接黄沙与苍山,绵延千里,流入天地尽头。

此处大河宽广,浑然不似此前民变处之沟渠干涸。

可即便河源广阔如此,这里也不似姑臧城内城外那样的喧嚣热闹。

唯有一座带有戍楼、城垣的孤城便坐落在广远苍茫大地上,前不见人烟,后

不接城郭。

邵璟展开舆图略一察看,又抬头环视四方,对照此处地貌——确认了这孤城

之名。

他在马上遥指面前这苍茫荒原上的兀兀孤城,对郭霁等人说道:“此处便是鸾鸟旧城。这鸾鸟城为汉阳大牧场的最东端,地近冷龙岭,处两山之间,遥瞰汉阳牧苑,地势险要。且临近鸾鸟湖,又兼谷水支流并拦腰沟、鸾鸟沟流经冲击,故而土地肥沃、水草丰美,也曾米粮充足、客商连属,带动的整个平原好不兴盛辉煌。然近年来除了鸾鸟城周边,别的地方干旱无水,土地荒芜。鸾鸟城独力难支,因此寥落了。”

郭霁遥望四野,唯有孤城突兀,而目光所及的远方却尽是荒原衰败,不明其中情由,便问道:“既然曾经水流丰沛,草木丰茂,为何忽然干旱枯竭,以至于破落至此?”

邵璟叹息道:“河西北抵大漠之苍凉,南有祁连山之阻塞,夹处其间,形同长廊,为四阻荒凉之地。此处雨水稀缺,本该为不毛之荒滩戈壁,然祁连、冷龙等山脉终年积雪,融化成无数冰川,流入整个河西地,形成密集河网,冲积出平原、草野,故而这河西地所产米粮,不但能供养全凉守军之用,且能输入关中,补给雍都。而这汉阳大牧场乃我朝牧师苑之最,我边郡骑兵并天下马匹,皆出于此。可此处生聚蕃息,可赖者唯有冰川融水,一旦人口繁衍众多,垦荒太过,不过十数年,河道便会淤塞,继而干涸。随即整个河网、平原遭到毁坏,终至毁弃衰落。何况随着汉阳牧苑以西的永固城大为兴盛,这鸾鸟城便不似从前繁华。”

郭霁也深为叹惋,道:“难道便任由这等广袤平原废弃吗?可有法子令其重焕生机?”

彼时常乐也在侧,听郭霁这样说,便凑趣道:“到底郭娘子胸襟与我等不同,如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劳顿疲惫这许多时日,郭娘子一个弱女,竟不抱怨,还能胸怀治理一方这等大事——到底郭家的女子不同那些庸脂俗粉。”

邵璟听了,也不理常乐,只侧过脸来,瞧着她笑了笑,道:“法子是有的,只是行之不易。”

那常乐见没趣,便又插嘴道:“啧啧啧,仲郎并郭娘子不同凡人,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我等凡人,却想着怎么填饱肚子。天色不早了,还是去埋锅做饭吧。”

郭霁本来因为常乐的话而有些赧然,今见常乐跑去催人炊爨,便轻松了许多,面向邵璟,郑重道:“虽说不易,但有你在,便不怕事功不成。”

邵璟便笑道:“你这样信我?”

郭霁不假思索,道:“自然信你。这世间除了我父亲,我便最信你。”

她出口无忌,然话语出口,猛然想起已遭不幸的父亲,不由默然。

邵璟见她开口时兴致极好,说罢却黯然,便知她是痛心于父亲与家族之惨淡伤遭际而自伤身世,也便陪着她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邵璟方催马走近郭霁,远离了众人,声音低沉却清晰,道:“令尊已经葬回富平了。”

郭霁一听父亲的身后事,更是痛彻心扉,却又因听闻父亲得以安葬而凭生出一丝安慰,沉吟道:“阿兄可知是哪位义士,予我郭家如此恩义?”

邵璟迟疑了一下,道:“我虽未亲见,然亦有所闻,此事为你从兄郭腾暗中所为。”

“他?”郭霁满眼惊愕,随即又想,这郭腾虽不才,到底是父亲的亲侄,他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然想郭腾为人,终于垂首叹气道:“他怎么有这胆识?”

邵璟道:“我并不知令从兄为人,然此事应该不假。当初令尊逝于狱中,令叔父并兄弟弃市,尸首无人敢收。后来有人看不过去,便向天子进言,最后诏令于渭水之北以无名罪人之身草葬了事。因施行此事的乃是家兄邵周的旧日属员,令从兄郭腾便来找家兄疏通,说要安葬令尊及令叔父于富平故土。故而我虽是耳闻,然也确定无疑。”

郭霁听罢,泪如雨下,强撑着下马,便向邵璟举手加额,躬身行揖礼。

邵璟知道这是谢他兄长周全之义,也忙下马,一把拉住她,道:“你我相识非一日两日,何苦要这些虚礼?”

郭霁摇摇头,道:“我身受使君大恩,虽身处奴籍,却养尊处优。而我父、叔尸首得以保全,皆是仰仗令兄。邵家于我郭氏,恩同再造。如今我合族流离、身份卑微,实在无以为报。阿兄若推辞,我良心难安。”

邵璟听罢,不再拦着,只默默受了她的礼,然后亦依照俗常回了礼。

而那郭霁也非寻常小儿女,不过片时伤痛外露,随即便神色如常,二人并行片时,她便向邵璟道:“此处好大一片荒野,若治理得当,不知产量几何!养活军民几何!不若阿兄与我策马扬鞭,丈量这一片天赐广原如何?”

邵璟听罢,感于她的意气襟怀,朗道:“如此天阔地广,正该纵横驰骋。既如此,你我一道,以马蹄丈量这他日之河西粮仓!”

郭霁听罢,便知邵璟已决意要振兴此地,亦觉欢愉,但见他已催马狂奔,也不示弱,奋力追逐,向日落之处驱驰飞逝。

日薄西山,此时夕阳满天。一轮红日,惊人的硕大,挂在群山之上,气势恢宏,直令人回肠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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