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尚容明白,若自己还如从前一般胆小怕事,蒙上眼睛捂住耳朵就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又瞎又聋的废人,那才是枉费重活一世。
“殿下若能……保全自身……便……不要再查……下……”
声音逐渐轻了下去,尚容感觉到扶着自己小臂的手逐渐无力,最终无声地垂落。
“娘娘!”司云抱住刘贵人,声音哽咽。
“刘妹妹,听闻你病重,皇后娘娘与本宫来……啊!”
就在此时,尚容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吴侬软语。她微微侧身,便见淑妃翘着兰花指的手勾着手帕捂住嘴唇,眼神惊惧。
“张太医,快去给刘贵人瞧瞧。”皇后缓缓走到一旁的紫檀雕荷花纹太师椅前安坐,只是低头整理金玉护甲,眼神淡淡。
“禀皇后娘娘……刘贵人已然殁了。”太医颤颤巍巍道。
“人是怎么没的?”
“回皇后娘娘,刘贵人的症状应是中毒。”
淑妃抚着胸口,微微抬眸,望向尚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容儿可是恰好路过此处?想来也是怪吓人的,本宫现在心里还难受得紧,倒是难为你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尚容身上。
若是放在往常,尚容怕是已然心乱如麻,无半分头绪。只是今日,她直视众人目光,冷静自若。
从前是她识人不明,淑妃是二公主生母,长于江南,生得一副柳叶眉,杏仁眼,是宫里人尽皆知的好性子,活菩萨。
只是这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庞下,却藏着一颗狠毒算计的心。这个女人,她信了一辈子,直到临死之际才将其看透。
尚容第一次见到温若婉之时,她还只是温嫔,刚刚产下皇女。那时尚容刚刚丧母,受宫中冷眼,唯有淑妃对她笑语相待。
当时尚容性子尚且倔犟,受了委屈,常寻淑妃哭诉,那时淑妃便劝她宫中生存不易,不如柔弱些,必要时多认错,事情便会很快揭过。
而后,尚容遇事便不再反抗。时间久了,她似也习惯了处处低身下气,看他人脸色生存,最终活成了令世人都笑话的模样。
如今尚容细细回想,淑妃或许从一开始便是为她的子嗣铺路,磨平她的性子只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衬托自己女儿的秀外慧中。而她,不过是一枚棋子。
尚容暗暗冷笑,只可惜这种手段如今对她已然无用。犯过的错,她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今日刘贵人可曾见过什么人?”皇后敛眸问道。
凝雪阁内的宫女面面相觑,细声道:“回皇后娘娘……唯有长公主殿下一人。”
“容儿,你作何解释?”皇后抬眸冷冷地望着尚容,朱唇微启。
然则尚容早已料到会有人将矛头引道她的身上,上前欠身道:“凝雪阁出事,容儿恰好位于阁内,自有嫌疑,容儿请命查出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也还刘贵人一个公道!”
“如此甚好。”
似是未曾料到尚容作此回应,皇后仔细将其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随即起身离去。
殿内不久便只剩下尚容,翠桃,司云和张太医四人。
方才皇后和淑妃来得急,尚容还未来得及细看屋内物品陈设,此时尚容微微侧目,便瞧见刘贵人躺着的黄花梨木雕玫瑰椅一旁的方桌上摆放着一盘浅粉色的糕点。
“这是何物?”
“是宣妃娘娘送来的春雨荷花酥,娘娘素来心善手巧,每年都会做上一些送到各宫去。”司云回忆道,“今年也送了不少到凝雪阁,贵人喜食荷花酥,中午饭后会用上一两个。”
“张太医,验验这荷花酥。”
“是,殿下。”张太医取了银针,浅浅刺入盘中剩余的荷花酥。
宣妃……尚容薄唇紧抿,眸色渐沉。
若她不曾记错,这位宣妃是晋安侯府的庶长女,亦是魏修洵同父同母的姐姐。
她前世对宣妃并无印象,因其性子冷淡,身子孱弱,亦不受圣宠,常年久居钟粹宫不出。
“回殿下,银针并无反应,糕点无毒。”
尚容用犀利的目光再度扫视凝雪阁内的每个角落,总觉得尚有被忽略的细节。
她双目微眯,目光落在放置荷花酥的青花镶银瓷盘一侧的白玉碗上。白玉碗内散落着几片淡粉色碎屑,想来是刘贵人食用荷花酥时留下的。
尚容取过银针,仔细沾取粉状碎屑。很快,银针接触碎屑的针尖处逐渐发黑。
张太医瞳孔紧紧一缩,神色紧绷:“殿下,此物有毒!”
“查查是什么毒。”尚容搁下银针,转过身去与司云对视,“你家主子食用荷花酥几日了?”
“有四五日了。”司云道。
“殿下,刘贵人食用的荷花酥酥皮内有少量夹竹桃。”张太医正色道,“虽然量少,然则夹竹桃毒性较强,贵人怀有身孕体弱,又连续服用多日,便不成了。”
尚容勾唇,眉眼微扬:“你怎知刘贵人怀有身孕?”
“回殿下的话,前些日子是微臣替贵人把的脉。”
“可有旁人在场?”
“并无旁人。因着月子还小胎象不稳,贵人让臣保密,臣便不曾声张。”
尚容微微颔首:“本宫记得太医院常备夹竹桃入药,近些日子宫内可有嫔妃的药方中含有夹竹桃?”
似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张太医陡然回过神来:“微臣记起来了。七日前宣妃娘娘偶感伤寒,微臣便配了七日的药方送到钟粹宫,药方里便有一味夹竹桃。”
又是宣妃,未免太巧了些。
尚容神色不显,然则心中却总觉有东西隐隐作祟,背后仿佛有一双手悄然间推着她往前走。
尚容正欲转身,却闻见当才淑妃安坐之处残余几分馥郁的香气。
郁金香的芬芳混合着蜂蜜的香甜,本应令人心旷神怡,只是其中似是又掺杂了栀子花浓烈的香气,三者相衬便隐隐显得过于甜腻,反倒失了和谐。
“去钟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