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地盯着黑夜里不断跃动的身影,手中攥着魏修洵递给她的匕首,只觉这一夜她将过往经历的所有黑夜都熬尽了。
待夜色淡了些,天际破晓,外头亦没了动静,她便冲了出去,这才看清了山洞外的情景。
魏修洵一身是血,脸颊上亦满是血迹,左肩处的旧伤被撕裂得极为厉害,隐约可见几处白骨。两只手臂上覆着的玄衣破碎不堪,露出的肌肤上满是猛虎撕扯留下的牙印。
他骑在猛虎身上,猛虎已然倒下,地上一片血泊,分不清是猛虎的血,还是魏修洵的血。
猛虎的脑后插着一柄软剑,便是魏修洵原本腰间藏着的那柄。猛虎的脖颈被一剑刺穿致命,皮肉外翻,很是瘆人。
魏修洵右手撑在贯穿猛虎脖颈的软剑露出的剑柄上,阖着双眸,令尚容不禁心头一紧。
“魏修洵?”她走到他身旁轻唤了一声。
他没有回应。
尚容心中有些慌乱,心头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使她喘不过气来:“魏修洵?”
她掂起脚尖,避开魏修洵的伤处,去抚他的右肩,感受到他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他吃力地睁开双眼,望见那双红透了的眼眸。
那双眼眸流露出的眼神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破碎,又在见到他睁开双眼之时显现出难以掩饰的欣喜,这不禁使他心头一颤。
魏修洵的脑海中至今满是她方才的柔声叫唤。他知自己方才沉溺于黑暗之中,便是她的叫唤将自己拉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抱住她,让她把压抑在心底的所有情绪发泄出来。但他还是迫使自己按捺住了心绪。
“殿下……若是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尚容一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不顾他说的话,便拖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用自己的肩膀支撑着他的重量,咬着牙道:“你忘了,你与本宫是盟友。”
魏修洵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支撑着身体不让重量完全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盟友。或许是生死与共的那种。
他微微偏过头去,勾了勾唇。或许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身上的伤痛都不那么难熬了。
魏修洵身形颀长,比尚容高了将近两个头,是以尚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魏修洵从那死去的老虎背上背了下来,没站稳差点踉跄了几下。
但她知林中野兽遍布,魏修洵又伤重不可久留,是以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味,而是撑着魏修洵继续向前走去。
“父皇虽会派人来找,但不知何时会找到我们,要想活命还得靠自己。”她淡淡道。
“来的路虽然不记得了,但找到水源顺着河流走,应该能找到人烟或者出去的路。”
“好。”
尚容撑着魏修洵循着树木茂盛处而去,果真找到了些许细流,细流最终汇入小溪,不远处又隐约可见更湍急的河流。
看来他们找对地方了。
然则尚容半背着魏修洵已有两个时辰,只觉身体酸痛难忍,几乎脱力。她支撑了片刻,还是决定休息片刻。
“殿下渴了吧,我去接点水来。”
魏修洵方才昏昏沉沉,此时见尚容停下了脚步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于是支撑着满是伤痛的身体便要去取水。
“你不要动了,本宫去接。”
尚容见魏修洵伤成这般还欲动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转身走到溪流旁,用双手接了溪水尝了一口,便觉溪水清澈甘洌,是极好的。
她微微侧身,回首望见靠在树干上满身是血的魏修洵,便捡了地上的两片树叶洗净盛了水走去。
“喝点吧。”
魏修洵抬眸,便见尚容将盛了水的树叶递到自己唇边。
“殿下如今不怕我了?”
尚容见他勾了勾唇,眼底的倦意似是少了些,只是那沾染了一丝血迹的睫毛微微翘着,似朱红的羽扇,竟比京城最美的花魁还要艳丽几分。
纵然身负重伤,仍不少半分姿色,仍不改本性,这便是魏修洵。尚容忍不住心想。
“你既不行恶事,本宫为何要怕你?”
待尚容回过神来,顿时对自己开始顺承起他来心生几分惊讶,良久下意识地欲将盛了水的树叶递到他手中,垂眸却见他满是伤口的双臂,还是软了心。
“殿下不该说……爱喝不喝吗?”
这个魏修洵!她真是上辈子欠他的!尚容忍不住想,随即托住他的下颚让他喝了下去,坐到一旁缓了一会。
他瞥见她微微涨红的脸蛋,良久才按捺住笑意,道:“殿下只对仇人恶人心狠……是因为殿下是个好人,殿下不必因此忧愁。”
将近日落,尚容总算看到了山下的村落。此时魏修洵已然陷入昏睡,尚容摸了摸他的额头,比自己要烫上不少,看来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热。
她不敢耽搁片刻,背着魏修洵就往山下走去,期间还因为脚步虚浮被石头绊住摔了一跤,小腿处暗暗发疼。
她咬了咬牙,背起魏修洵继续往前走去,一直走到村落中的一处小院。
院里有一位年过半百,头发灰白的老婆婆,老婆婆见少女脸色苍白,背上还背了个浑身是血的青年男人,便快步走来开了门。
“婆婆……他受伤了我们无处可去,方便借宿一晚吗?”
尚容喘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谁知那老婆婆二话不说便打开了院子的围栏。
“自然可以,姑娘快进来。”
老婆婆搭了把手,与尚容一同把魏修洵送到了床榻上,见其满身是伤,皱眉道:“怎的伤得这般重,你们不是这儿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