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一杯接一杯的清酒下肚,他的脸不自觉中就红了起来——他也意识到,自己怕是醉了。
醉了好啊!醉了好啊!醉了,便不用被眼前的烦心事扰乱心神了。
看着韩恺止毕恭毕敬地向宾客敬酒,余静昭依然停不下手中的活儿,一边从餐盒里拿出糕点,一边又忍不住往韩恺止那儿瞄去。
她是个明眼人,瞧出了他曲意奉承的假笑,也瞧出了他透出眼眶的心伤。
又一杯酒水下肚,韩恺止晃了晃脑袋好叫自己清醒些,随后,他的脖颈却蓦地失了支起脑袋的力气,垂眼便瞥见了摆在酒桌角落里的花糕。
他不自觉就拿起了一块,径直塞入了口中。
韩老爷本欲制止,却被韩恺止抢先放入口中嚼了起来,他只好任由这个儿子吃去。
可当韩恺止将唇齿间的花糕抿开后,他憋在心中的苦楚一刹喷涌而出——
廖姜姜做糕点,总会不自觉多放些糖进去,尤其是这花糕,为了掩住花朵的微涩,她喜往里面加些冰糖去,而这口感,便是她独一无二之处。
别人尝不出来,只觉得糕点可口,他韩恺止却不然。
这一刻,他的情绪终于失控,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他哭出声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悲伤。
韩老爷见他不对,赶忙将其支开,甚至还在他的胳膊上重重打了一掌。
韩恺止哪管这些,估摸着是酒意上头,他将手上剩下的花糕一股脑全部塞进了口中,泣不成声。
众宾客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韩夫人见情况不妙,立即上前将韩恺止赶出了厅堂,随后再招呼道:“各位大人,吃好!喝好!我家这小子怕是醉了,我这便领他去找他娘子去!”
在哗然之中,韩恺止狼狈地退了场。
热闹看到这里,余静昭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故人之思,总是在琐碎小事上,如滔滔洪水,决堤而出。
“走吧。”余静昭拿着发完的空餐盒走到早已守在门口的萧四、时裕及安如尘身边,“我们能做的,也只到此为止了。”
说罢,几人刚转身正欲离去,一熟悉身影却从他们身侧经过。
余静昭低头走在了前头并未察觉,但走在后头的萧四却无意中将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而此人,并非生人,正是萧四那位在京身居高位的三哥,萧骋。
他平日里不是在京城吗?为何回到慈阳镇?甚至还出现在韩家喜宴?
萧四的脚步不自觉放缓了些许,但好在萧骋并未发觉他,两人只是擦肩而过,并无任何交谈。
“愣什么呢?快走啊!”时裕的催促声赫然在他耳畔响起,也正是这声,才叫萧四回过神来,赶紧快步逃离。
“这次又赚了多少?”安如尘向余静昭攀谈道。
余静昭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这个数!”
随后,她便将手掌展开,大大方方地展现在安如尘眼前。
“五两?”
“做他韩家的生意,我怎会收这般少?”
“五十两啊?”安如尘惊呼。
余静昭没作声,但却将指头收了回来,看她这样子,许是被安如尘猜中了。
诚然,一次喜宴就净赚五十两,这数额是可观的,但实际上,距离余静昭欠下的那万两白银,却仍旧不值一提。
能如何呢?慢慢来吧!
为了庆贺今日大笔钱款入账,余静昭便默许铺子提前打烊,好让铺子里帮工的伙计多回家陪陪家人。
而余静昭则先让时裕驾车送廖姜姜和廖禾禾回去,自己转身就去找谭阿翁帮他卖水煮去。
萧四也跟来了,独留时裕一人回了谭家。
时裕倒并不觉着落单,忙上忙下给韩家送完糕点,他都觉着身心俱疲,只想回去倒头就睡,谁还会跑去自找苦吃?
于是,几人兵分两路,各自忙活。
见到谭阿翁后,余静昭即刻将今日所赚银两偷偷告诉了谭阿翁,祖孙二人齐齐笑得合不拢嘴来。
“我们阿昭啊,可真能干!”谭阿翁抬手抚摩了几下余静昭的脑袋,满眼爱意。
“那是!”余静昭也做样配合了起来,“我自不会让外翁你们失望。”
本以为一切进展顺利,想着这日进账大笔后便可打响招牌。
可谁知,老天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歇一夜后开张,谭记糕点铺在迎来第一批顾客后,却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哪个是余静昭!” 两名衙役穿着官服,腰间挂着铜牌,脸上带着肃穆的表情,大步走进店中,“县老爷有令,还不快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