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余静昭也过来这边搭把手。
她双手端着放有三碗热气腾腾的水煮的餐盘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再一碗一碗端到每个人面前,笑道:“客官,您的水煮,慢用。”
客人也随之打趣道:“余小娘子你可真会赚钱!又是糕点又是水煮的,眼下这镇上大部分吃食铺子都比不上你家了,门槛都要被踏烂了吧?”
“您真是说笑了。”余静昭一边一个个地把瓷勺挂在碗沿,一边答道,“要是没有您这些老主顾的光顾,我家哪有这好生意,所以啊,小店还是得靠您啊!”
“哈哈哈哈你看看,小娘子谦虚了不是!”
“哪有,我是实话实说。”
“不过你家生意这般好,惹得我都有些嫉妒了!”其中一人大笑道。
余静昭见状也笑眯眯地回道:“我家也就做些小买卖,挣不了几个钱,我呢,也没什么大志向,做好每份吃食,过好我的小日子便是极好的,您慢用。”
说罢,余静昭缓缓退下,留小方桌上几位老友继续就着热汤谈天说地。
忙完跑堂,余静昭又系上围裙跑去后厨帮衬谭阿翁。
穿过腾腾热气,厨房里也就只有三两人忙碌的背影。
余静昭拿起搁置在台面上的汤勺,搅了搅锅内煮得冒气的吃食,凑近一瞧,熟了。
谭阿翁一边忙着往锅里下菜,一边又不断斜眼看向余静昭,不禁攀谈道:“怎么来这儿了?”
“我看大堂那边忙顺了,就过来这边看看。”
“等这锅煮好……”谭阿翁又下了几个蘑菇,再用筷子压了压浮在表面的菜叶,“等这锅煮好,外翁就帮你煮一份你爱吃的。”
“多放辣!”
“那是自然,知道你的口味。”
难得的祖孙时光在氤氲的热气中变得愈发温馨,四溢的菜香更添了几分美好。
但笑着笑着,谭阿翁终究还是开了口:“阿昭啊,你说那萧四,啊不,萧骕他启程回京也有段时日了,柳家也被查封了,你父母之事怎么……没什么消息啊?”
“再等等吧,这儿离京城远,他们哪怕是抵京都要大半月,等定罪什么的下来也要费些时日……”余静昭边说边切着萝卜,不自觉手上的菜刀就慢了下来,“我们也只能等公文了,萧骕他……他应当能办妥的……”
谭阿翁其实心知肚明,但凡提到萧骕,余静昭的心思就会沉许多,但他深知,余静昭迟早要直面这道坎。
于是他试着转移话题道:“其实他也不像以往镇上传得那样不堪,好歹这三年也在军营混出了些名堂,是个有抱负的小郎君。”
“外翁,我和他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他有他的路要走,纵使他胸有大志,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我也与他不同,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管不了什么天下常安,我只想带回我的爹娘,守好我的小家。”余静昭冲着谭阿翁勉强挤出了笑容,手中继续给案板上的萝卜切块。
“那你这下跟萧家断干净了,可有再寻一户人家嫁了的意头?”
“外翁!”谭阿翁这话叫余静昭露出一脸无奈,“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谭家吗?”
“哪里的事!我不过是觉着多个人多个帮手,也好帮你管管生意不是?”
“我一人不也把这两间铺子做得风生水起的?外翁你们得信我,信我必定能带着我们一家人把往后的日子过得像这碗水煮一般有滋有味的。”说着说着,余静昭就将锅里的水煮捞了起来,盛到瓷碗里去,“也幸好离了萧家,少了不少麻烦事,不然我也难做。”
谭阿翁笑笑不说话,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是啊,眼下的日子这般顺利,何尝不是件幸事?自当要好好珍惜才是。
忙着忙着,夕阳如一位温柔的画师,细腻地将橘红色的光晕轻抚过小镇的屋檐,瓦片上映出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那抹斜阳似乎在低语着岁月的故事,将整个慈阳镇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
余静昭想着,还是得回糕点铺看看,也帮廖禾禾他们收个尾。
她轻盈地跳跃在夕阳的柔光里,足尖轻点着屋檐在青石板上绘就的斑驳光影。从这一隅跃至那一角,如同一只欢快的雀儿,在旧时光的余晖中,尽情地追忆着点点滴滴。
走在慈阳镇的街上,路过的行人大都也认识了这位镇上的“传奇娘子”,每至相遇,便纷纷施礼问候,寒暄数语。正是这些看似寻常的只言片语,点点滴滴汇聚,构成了她平淡岁月中的一抹温暖向往。
每每从远处看向糕点铺的牌子,她都能想起萧骕——“谭记”这大字,正是他的手笔。
他们二人自酷暑相识,别于初冬,而今眼见天气愈发寒冷,她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曾经陪她一起挖鱼塘、一起捉弄王家、一起给她试糕点的故人。
余静昭不自觉又神伤了起来。
但转念一想——管他什么萧骕时裕!他们还不是靠老娘才成功的?
只不过,现在身边少了两个“跟班”,心里倒是空落落的……
不经意间,余静昭走着走着就到了糕点铺门前:“我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正巧对上了站在柜台的廖禾禾的视线。
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阿……阿昭姐……他们……”
余静昭满头雾水,顺着廖禾禾的目光看去,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夫妇正端坐在铺中。
那老翁须发皆白,神采奕奕,身着一件墨绿色团绣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金丝蟒带,显得威严而庄重。老妇人则身着一袭暗红色绣花罗裙,鬓发间插着一朵素雅的珠花,面容慈祥,目光柔和。
他们二人一看见余静昭就立马起身小步上前,一把将她的手包住,吓得余静昭甚至向后退了几步:“你……你们是……”
“阿昭!怎的不记得我们了?”二老中的老爷一副打趣样,“是我们呀!”
余静昭以为他们就是两个闹事的,刚想送客,却又被叫住。
“阿昭!我是你二伯!”
“二伯?”余静昭更是糊涂了,她印象里她爹那头并未有过兄弟,这又如何冒出一个二伯来,“我从未有过什么二伯,您请回吧。”
“哪里的话!”那老爷捋了捋胡子,反手指了指自己,仍旧笑道,“你怎会不记得我呢?我是你萧泉萧二伯啊!你同阿骕成亲那日我也在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