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廖亦昂和王小花一唱一和地给余静昭细数过往种种,无一不在痛诉对赵里正的不满之情,但又因他确实有所作为而无计可施,唯独能叫人反抗的,只有他办事不牢这一处岔子。
虽说村中人人尽皆知他德不配位,却也大多秉持着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没去找他麻烦,日子也就这般凑合过去了。
是,他们可以凑合着过去,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事都积着,哪有闲心管村里大事,但也正是这敷衍了事只顾自身的态度,恰巧喂饱了赵里正独揽大权的私心。
而她余静昭,眼里偏偏就容不下这些“小事”。
既然大家都对此积怨已久,那就让她做这个领头人,搬倒赵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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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余静昭早早起了床,梳洗打扮一番,特意多喝了些水润了润喉,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欲要大干一场。
谭阿翁和谭阿婆并不知晓她究竟作何打算,只觉她这日精神满腹的模样格外欢喜,但没能想到,接下来她所作之事却叫他们二老慌了神。
时值清晨,霜气弥漫,余静昭突如其来的一声声高喊划破宁静,家家户户的门扉次第开启,村民们或是揉着惺忪睡眼,或是拢紧衣裳,纷纷探头张望,窃窃私语。
“我!余静昭!要竞选稻杏村里正!”
余静昭扯着嗓子在村中高声喊着,生怕哪户人家错过了这至关紧要的消息。
村民们有的全家竖起耳朵来看她热闹,有的将她所言听进了心里,有的甚至探出头去应和着寻她开心,总而言之,整个稻杏村不一会儿就被她搅得鸡犬不宁。
自然,余静昭这架势很快就舞到了赵家门前。
赵里正在屋内一听,她一乳臭未干的小女娘也敢这般叫嚣?叫他颜面何存?
一怒之下,他刚要冲出门去同余静昭对峙一番,却被赵孟拉了回来,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休要打草惊蛇,且听听余静昭究竟作何打算再动手。
“我!余静昭!要竞选里正!他赵里正成事不足!理应退位让贤!”
见赵里正迟迟不敢现身,余静昭嚷得愈发嚣张起来,只为逼他现身。
她满口荒唐言终归是让村民们待不住了,其间,一位小官人瞧着新鲜,从家中走了出来,启齿问道:“你为何要竞选里正啊?”
这一问正巧问到余静昭心坎,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坦然回道:“他赵里正不合我心意,德不配位,办不了实事,愧对全村!”
眼见余静昭说得愈发难听了起来,赵里正再也耐不住性子,纵使赵孟死死拽住他阿爹的衣袖,还是被他一把甩开挣脱了出去,夺门而出。
“你这不知礼数的小女娘!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之功过!”赵里正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指天骂地,声如雷霆,把周遭看热闹的村民吓得不轻。
虽说余静昭也被他这气势惊住,但很快又双手抱胸,摆出一副挑衅之姿:“你无能至极还不能被人挑明现实了?”
“我如何无能了?这么些年来我何处不为民尽心尽力,若我当真如你所说那般无耻,又如何做了这么多年头的里正!”
“你这里正当得好不好大家心里清清楚楚!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我问心无愧!”
“哦?”赵里正气焰甚高,但余静昭却对此早有预料,只见她脑袋一侧,眼神透出一股蔑视之感,一字一字逼问起来,“你问心无愧?莫不是要我将后山之事给大家说道说道?”
她突然提及后山,叫赵里正顿时慌了神,方才还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刹那间退怯了许多,说话也变得好生结巴。
余静昭此话一出,围观的村民不知其中缘由,因此也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里正自知理亏,只得大骂一声:“你……你究竟要作甚?”
“我说了我要竞选里正,我要代替你,做一个真正的里正。”
即便余静昭再怎样盛气凌人,赵里正始终觉着她一介无德无能的小女娘来当里正终归是个笑话,眼中饱含轻蔑,嗤笑着质问道:“你来做里正?好!那你且来问问,何人支持你来做这个里正?”
说罢,赵里正转身就对围着二人看戏的村民们高声唤道,只为让余静昭丢了面子下不来台。
碍于怯懦,即便心中早已起了更换里正的念头,村民们值此之际还是选择沉默不语,正巧合了赵里正的心意。
见村民们始终缄默,赵里正心中暗自窃喜,得意洋洋地反诘余静昭道:“你瞧瞧,大家都不愿推举你来当这个里正,你且死了这心思吧!”
“我支持!”
蓦地,一声爽朗清澈的声音划破青空,自远方而来,传到人群的耳中。
众人纷纷回首,目光齐聚村口。
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微弱的晨曦中缓缓显现,踏着细碎的光影,悠然向此行来。
那人身着一件墨青色武袍,绸缎如水,流淌着低调的奢华,腰间一条银丝革带紧束,其上錾刻的云龙纹隐约透出他的威仪。
披在肩头大氅随风轻扬,衣角翩翩,马鞍之侧,一柄古铜佩剑静卧,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如同星辰落入凡尘。
余静昭的眼神从最初的温润如水,逐渐转为冰冷的寒芒,她眼角微颤,泪光闪烁,终归于一抹决绝的冷漠。
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人,赵里正颤颤巍巍地吐出零星几字来:
“萧……萧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