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头渐升,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村舍的青瓦上,瓦片上的霜露开始融化,滴落的声音细腻而悠远。
不知不觉之间,余静昭已睡了一个时辰。
“笃笃笃”几声沉闷的叩门声打破了余静昭的梦境,眨着惺忪的双眼,她理了理衣襟便直起了身子。
“谁啊?”余静昭用略带沙哑的声线问道。
“是我。”
她一听便知,敲门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廖亦昂。
“进来吧。”
得了她的准许,廖亦昂小心翼翼地微微推开房门,先透过门缝向屋内看了一眼,见余静昭好好坐在床上,他这才走了进来。
走着走着,廖亦昂边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封信件赫然出现在余静昭眼前。
她并不了解廖亦昂之意,却也伸手将信件接了过来。
拆开信封一看,枯黄的纸张上写满了黑字——待她一句句念来,才恍然大悟,这原是一封公文,是宣告余静昭爹娘无罪的公文!
她一时失语,不知从何讲起。
于是,廖亦昂抢先开了口:“这是萧骕叫我送来的,他知道你不愿见他,就叫我给你送来了。”
“这……”
“阿昭,他绝不是成心要负你的。”廖亦昂特意压低了声音,眼中尽是真诚,“你有你的难处,他也有他的难处。”
看着廖亦昂的眸子,余静昭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现在如何了?”
“他在我家借住,也同我道明了这段日子来的一切。”
“……”
“自他回京后,官家便下诏处置了玄王一党,谋反之事总算得以摆平,官家大悦,他也得了封赏。按理,本是要和时裕一同去边关赴任,但他深知愧对家人,也愧对于你,因而特意向官家告了假,许诺待把事务都处理好后,他再去边关。而且你看,他甚至还记着你心之所念,向朝廷求了这份公文,只求叫你安心。”
“他教你的话术?”
没想到余静昭是油盐不进,突然冒出这话来,叫廖亦昂属实不知如何作答,他只好指着被她拿在手上的公文说道:“即便他满口谎言,这个,总是真的。”
虽说只是随口一说,她手中拿着的白纸黑字却也堵住了她的嘴。
“阿昭,事已至此,你见他也好,不见他也罢,他自不会强求,一切皆在你。”说罢,廖亦昂便撑着床沿起了身,理了理衣摆,向余静昭伸出手来,“走吧,一起去接你爹娘出来。”
诚然,正如廖亦昂所说,即使她如何气恼,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她爹娘从狱中救出,其余恩怨,之后再论。
随后,廖亦昂便和余静昭一齐来到了县衙,待她心惊胆战地将公文呈上,县令蹙起眉头认真瞧了几遍,没多久,便派人去狱中将人放了出来。
怀揣满心欢喜,余静昭守在狱外心急如焚,生怕又出什么差错,叫她爹娘再受些苦头。
在狱卒的带领下,余静昭爹娘缓缓步出牢狱的阴森大门。
她阿爹余丰年的脚步显得有些踉跄,他的双腿因长期的囚禁而显得软弱无力。
他的手紧紧握着娘子谭笑的手臂,谭笑则微微依偎在官人身旁,她的衣衫虽破旧,却依旧整洁地穿在身上。
余丰年的头微微抬起,目光穿透了狱中的阴霾,投向了门外那片自由的天空。
而谭笑则在余丰年的搀扶下,渐渐挺直了腰板,她的眼角挂着泪珠,嘴角却泛起了久违的微笑。
当夫妇二人身影出现在监牢门口,余静昭不禁泪如泉涌,疾步上前,扑入爹娘的怀抱。
那动情的拥抱,似要将所有的冤屈与苦难化作乌有。
“爹!娘!”余静昭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委屈。
夫妇二人抚摸着她的秀发,眼中既有重逢的喜悦,也有对女儿独自承受困苦的愧疚。
余丰年颤抖着双手,轻抚妻女的脸颊。
一家相拥而泣,泪水洒在冰冷的石阶上。
她终于,终于离自己梦中的生活更近了一步。
廖亦昂心细,特意为二老捎了两件棉衣,悄悄给他们披上后,便识相地退了下去,留他们一家相聚。
拭干泪水,余丰年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的廖亦昂,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启齿问道:“阿昭,这位是……”
“啊,爹娘,我郑重介绍一下,他是廖亦昂,我幼时伙伴。”一听余丰年发问,余静昭即刻清了清嗓子同她爹娘讲道。
随后,余丰年的眼中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浅浅喃道:“好,好,是个好孩子……”
“我们先回家吧,外边儿冷。”一阵凉风袭来,余静昭打了个寒噤,因而将她爹娘搂得更紧了几分。
本就考虑到她爹娘出狱衣衫单薄受不住外头的酷寒,所以来此之前,余静昭还雇了驾马车,只为叫他们回途舒适些。
眼看她阿娘一直打着寒颤,余静昭连忙催促着他们二人上车,同廖亦昂一道先回稻杏村,至于其他琐事,稍后再议。
马车轱辘辘前行,穿过街巷,车身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与蹄声交织成一首古韵悠扬的古曲,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淡淡的辙痕。
入狱大半年,余静昭爹娘对女儿现状尤为在意,因此谭笑一边握住余静昭的手一边匆匆询问道:“阿昭啊,你现如今,住哪儿啊?吃穿用度可还够?身边可有人照料?”
“我同外翁他们住在一处,也起了个生意,生活还是如意的。”
即便余静昭并未道出此间艰辛,可知女莫若母,谭笑光是瞧着女儿疲惫的双眼便知其中难处,心疼地瘪了瘪嘴。
不仅是谭笑关切女儿种种,余丰年也连连追问:“阿昭啊,爹娘入狱……你……你婆家没有为难你吧?”
真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二老不知,余静昭早已没了什么婆家,何来为难之说。
“阿爹,我……我早离开萧家了,他们家,本就容不下我。”
见余静昭骤然神伤,余丰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找补道:“无妨无妨,只要今后我们一家人待在一处,只算他萧家没有福分!我们家阿昭可是顶好的女娘,此后有得他们后悔的。”
她对此仅微微颔首,唇边勉强勾起一抹淡笑。
可谁想她这一答倒是惹得谭笑来了兴致,竟直接挑起下巴冲坐在一旁的廖亦昂使了个眼色:“不过亦昂倒是挺和我心意的,若他萧家没眼光,我们将阿昭许给亦昂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