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微颤，鱼儿悄然跃出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如同心中的思念，层层叠叠，却又不着痕迹。

不过夜色尚浅，他们二人皆毫无睡意，一个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个在床下欣赏月色。

寒气自窗棂的缝隙钻进屋内，似乎停滞在萧骕的眼睫，凝起一层若有若无的白霜。

“诶，你怎么知道白老不去镇上讲学的原因的？”余静昭借洒进屋内的月光瞥见萧骕的睫毛仍在闪动着，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也毫无睡意，索性和他低声攀谈起来。

听闻余静昭的声音，萧骕撑着胳膊慢慢转过身来，向她那侧躺去，浅笑一声：“我？猜的。”

“猜的？算你小子运气好。”余静昭眼角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松了下来，“不过，白老这般视功名金钱如粪土之姿，确实叫人佩服，换我，我可是做不到。”

“那是，我们余老板可是立志要称霸一方的。”

“你不也是？为求功名宁愿奔赴远疆，抛妻弃……兄，争名夺利的。”

萧骕见余静昭忽然的结巴，扬起了脖颈看了眼床上支着身子的她，忍俊不禁：“对啊，我就是这般世俗之人，我们俩，天作之合。”

“是一丘之貉。”

余静昭默默翻了个白眼，随即侧过身去，将被褥的被角压在身下，全身蜷成一团，只图在这冷似铁的布衾之中求得一丝暖意。

在她彻底难挡睡眼昏沉之际，脑中却油然升起一丝焦虑：哎，这一睡醒来，她手中之事又多了起来，建学堂、改造稻杏村、缓和邻里关系，哪一件都极其耗费心力，她这苦差事，又何时能到头……

不经意间，余静昭的呼吸渐渐减缓下来，她也慢慢步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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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两三月里，余静昭正式接手成为了稻杏村的新任里正，不过，虽说她镶上了这个名头，但她自知，私下里，还是有不少村民在等着看她笑话，因此，她不得不在这段时日中，将手上的一切杂事都处理妥当。

眼看渐渐步入隆冬之中，慈阳镇也在不知不觉中迎来了今年的初雪，虽说下得琐碎，但依然为村里的小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袄。

正值深冬农闲，余静昭索性将大家一同叫来帮工。

昔日，稻杏村中，众农户纷纷向她诉说田间灌溉之艰辛，随后，她便率众始于细微之处，疏浚沟渠，引流河道，一锹一篓，逐步涤荡淤塞。

与此同时，村中小径繁多，虽纵横交错，却坎坷难行。因而，她携手村民，挥锄拓土，一一掀去路上的顽石，填平零星小道，转而拓宽村中通衢，使得村容益增雅致，交通亦因此便捷。

更甚者，村中有些农户向余静昭倾诉，言及多处破败不堪的屋舍、猪圈，无人问津，荒废已久。她未做多言，即刻召集村中青壮，携手共除这些陈迹旧物。一番辛劳之后，那些杂物尽被清理，腾出的空地之上，她匠心独运，置以石桌石凳，以供村民们耕作归来，得以在此稍作歇息。

此间种种，惹得稻杏村村民称赞连连。

处理完村中之事，余静昭便匆匆赶往了后山破庙之处，为修建学堂的村民搭把手去。

破庙之内，残垣断壁，岁月的痕迹随处可见。

愿意在隆冬之中奔波上山的村民，大多是有孩子的村妇，这里除了萧骕，就只剩下两个年纪稍长的农户，作为唯三的男子，他们主动包揽了其中所有的苦累活儿。

破庙深处，余静昭身着厚实的粗布衣裳，头戴一顶棉帽，手持竹篾，跟着村民们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将每一个桌脚都包上竹条以加固几分。

破庙的中央，原本供奉神像的台座已被清理干净，即将成为学堂的讲台。余静昭亲自上手，用打湿后冰冷刺骨的抹布抹去台面上的尘埃，不放过任何角落。

墙角处，几位年长的村妇正在用竹篾编织成简易的靠椅，她们手法熟练，不敢怠慢半分，每一道工序都透露出对这所学堂的殷切期许。

此时，细小的雪花从破庙的屋顶缝隙中飘落，落在正在劳作的人们身上，他们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手中之事。

余静昭也顺着台面和桌椅擦了过去，不经意间就走到了萧骕身边，她边将抹布折出折角，用以擦拭细处，边用余光扫了萧骕一眼，开口说道：“你近来有空吗？”

萧骕本在为学堂四周摆放青砖，听闻余静昭这番搭话，偏头瞄了一眼，随后回道：“若是你问，那我便有，怎的，何事求我？”

“我那糕点铺子，近期需要帮手。”

“糕点铺子？”萧骕心中疑虑骤生，一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你若是说水煮铺子需要帮工我尚且相信，这冬日里糕点铺本就生意比水煮铺差了不少，怎还需另找帮工？”

面对萧骕的反问，余静昭眼中并未有所波动，而仍旧一心擦拭着眼前的桌椅台面：“这不昨日，谭青云来找我说，姜姜有了身孕，可她身子弱，胎相不稳，本应静养，但姜姜不愿放下手中之事，所以他问我可否能寻个人替她分担些，我想着你不正巧借住在廖家吗？你就索性帮了这忙，工钱照结，权当是给他家的报酬了。”

“我不要工钱，给他们的报酬我会自己另出。”萧骕淡淡回道，而后又话锋一转，“这事儿，廖姜姜知道吗？”

“姜姜近日脾气有些古怪，怕她知道后动气，我们就先瞒着她了，你到铺子里帮工之时也注意些，就说是我叫你去的，切莫说漏嘴了。”

“本就是你叫我去的，我也没扯谎。”

眼看萧骕这嘴皮子倒是灵光，余静昭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几日她确实被村中各项修葺之事缠得脱不开身，又为了叫村里那些等着看笑话之人自惭形秽，她必须要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而反观糕点铺那边，就只好托萧骕前去照看一二。

不过，萧骕替余静昭暂时接手谭记糕点铺的消息如穿堂风般，很快走遍了全镇，也在悄然之间，走到了萧泉幺妹、萧骕小姑萧落耳中。

“萧骕又回镇上了？”萧落一边抚着手炉，一边冲身边的婢女惊呼一声，柳眉微蹙。

随后，婢女弓着身子点了点脑袋，补充道：“正是，今日婢子去镇上为夫人采买胭脂之时恰巧路过谭记糕点铺，无意瞥见表少爷在铺中帮工，想来他走了这般久，还是回到镇上来了。”

萧落理了理肩上的毛氅，目光猝然凝聚，瞬间锐利无比，心中暗思顿出：“无妨，既然他回来了，那我正好可以亲自去见见他了。”

隆冬之夜，银霜满地，萧落双手环抱着一个錾金手炉，指尖轻轻摩挲着炉身的精致花纹，时而轻轻晃动，使得炉内的炭火闪烁跳跃，勾起一抹难解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