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问:“世上有什么?”
江满月回头看她,目光中一片沉沉,好像无星也无月的夜空。“人们无穷无尽的愚蠢、偏私、自利。我不能接受。你呢?”
与他对望了片刻。珊珊失笑一声:“这我可以接受。”
“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并不孤单。”
江满月也笑:“听起来真不错。”
珊珊道:“或许吧。”再度转身,却听得身后喊,“喂。”
珊珊回头,“怎了?”
“其实,我没给你下毒。”
“我猜到了。”
“这些天,谢谢你了。”
珊珊轻轻地嗯了一声。
“喂!”
“怎了?”
“珊珊。你叫王珊珊是吗,以后,不管经历什么事,请为你自己活一次。”
她坚定地说:“我会的。”
错落的院子,就像一个个‘回’字形方阵,被困住的人走不了,大步向前的人也不回头,两人收回目光,就此别过。
珊珊有时也很好奇。不知江满月在往事中看见了什么?
那段属于自己,却已失去了的记忆,珊珊问过他很多次,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故事呢?江满月笑着摇了摇头,这么说,“有生之年,我一直在做一个梦,可以以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我可以不要武功,可以不要名利,甚至不要我的性命,就像你一样,我做梦都想像你一样。可是,命运从不眷顾我。”
江满月道:“我不是君子,不是善人。放人一条生路,这本不是我的作风。除了你。”
珊珊问:“为什么?”
江满月道:“一开始,我想知道,忘记了自己的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会以何种面目去生活呢?”顿了顿,目光递在她的身上,“然后,我就看到你,那果然很不错。”
珊珊又问:“那后来呢?”
江满月道:“后来,请你好好地活下去。还有那些风雨,希望你永远也不要记起来。王珊珊。”
珊珊拉开门,走出了那间小院,就像走出了某个无法言说,又如烟云过眼的前世。她伫立了片刻,对匆匆赶来的李红袖说:“我没事。”
李红袖道:“你这表情可不像没事。”
贾仁杰在旁边叫,“江满月在里面吧?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珊珊道:“不必动手了。”
贾仁杰睁大了眼睛,“王珊珊,收起你的滥好心,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一辈子永无翻身之地吗……”
在他的控诉声中,在世人的唾骂中,那张臭烘烘的恶人榜,又如此清晰的浮现在她眼中。
珊珊设身处地的去想,如果有朝一日,世人知道她是谁,这话或许该说给她了。
珊珊平静道:“断肠草乌,是他心甘情愿喝下去的。”
贾仁杰不解:“为什么?”
珊珊:“为了我。”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把他当做正常人。”
江满月此生所求,唯一颗平常心而已。却直到生命的尽头,才能将平常二字体会一二。
人生一场,相逢一面。珊珊能为他做的并不多,或许可以替他留住这一时半刻的平常。毕竟往事总是不堪回首,而今夜的月色,又那么美。
珊珊挡在在门口,“别去打扰他。如果一定要杀他,如果一定要他的死来赎他的罪,其实我们已经做到了。“断肠草乌已入肺腑,他活不了多久了,请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给他留一份清净吧。”
风扫过空荡荡的院落,吹皱了缸中的水,江满月靠窗坐着,朝阳落在他的肩上。他兀地吐出一口黑血,又缓缓摘下了那支金簪。
他捏着那支金簪,在日光下把玩,看它栩栩如生,看它上天下地,遨游九天。
他渐渐明白了一些事。原来,人在濒死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想。
原来,旭日东升了,雏鸟试飞失败了,化作漫天的蜉蝣,零零碎碎,落落洒洒,如星辰碎了满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失笑一声,扬手出去,金簪落地的那一刻,小满的故事,也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