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归比孙青霞更先听到脚步声。
熟悉的脚步声。
她已经熟悉到能通过脚步声辨认出它的主人。
上一秒她在孙青霞的欺近里本能地觉出不对劲,不是杀气,却隐隐藏着着另一种危险。
他看起来并不很富有,也许他是来要回那匹送她的马的,可是那匹马已经在不久前被她卖掉了。如今她只剩三枚铜钱,如果他真的想问她要盘缠,她可以取三枚铜钱里的一枚、或者两枚给他。
宋雁归正满脑子计算着自己的现有财产分配以及如何应对孙青霞讨债的说辞,没发现对方已经离她站得很近了,近到他一低头就可以碰到她被晚风吹起的头发。
她几乎本能地退了一步。
出于某种动物般的直觉。
王怜花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听到脚步声响起,她转眸,眼睛一亮又一亮,如同见到救星。至于别的某些情绪,她一时来不及想。
“王怜花!”
她按捺不住地雀跃,眼里盈满笑意,刚说完猛地顿住。
诶等等,好像此刻是自己顶着这个名字。她又一个猛地回头看向孙青霞,笑着挠头。
“王怜花?”
孙青霞挑眉,一脸玩味地重复,他倒是没想过会在此种情形下得知她这假名的由来,而这发现叫他有些不高兴。
他看向来人,一袭绯衣的翩翩公子,同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阁下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孙青霞抱臂笑道。
“恐怕我来的正是时候。”王怜花似笑非笑。
宋雁归:……所以到底来的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诡异的胶着气息。
“咳咳,”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彼此笑什么但是她又有些饿了,她清了清嗓子,刚准备提议不如别干站着进屋再说,不料“沉梦”的毒性发作,遂不可抑制地掩唇咳了起来。
手腕已经为绯衣青年反手扣住,他阴沉着脸,指尖压着她跳动的脉,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端倪:
“你……!”碍于某个碍眼的人在场,王怜花按了按眉心,拂袖意味不明地斥了一句。
“咳咳,”她止了咳,笑嘻嘻挠头:“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张嘴。”他淡淡道,在对方配合的“啊”里将解药喂进了她嘴里,顺势还塞给了她一块饴糖。
“让阁下见笑了。”王怜花的指腹状若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唇,顺手将她鬓边些许碎发别至耳后。他的目光越过宋雁归的肩头,直刺孙青霞,唇边笑意深深,话语间尾调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愉悦,和挑衅。
当然是挑衅。也是隐晦又尖锐的宣告。
孙青霞笑,放浪不羁的、满不在乎的笑。
白衣无声而动。
“走了,小骗子。”骄傲的,名声狼藉的剑客,他还有入京尚未完成之事,没工夫儿女情长。
至于刚才那股莫名的冲动……大概是他昏了头了。
“那个……孙兄。”宋雁归叫住他,在他闻声顿住的身影里,扬声拱手道:“此行半路,多谢照拂。”
不管是替她挡去六分半堂的追杀,还是将唯一的马留给了她用。
她说:“若你此后有事需要我帮忙的,我必尽力相帮。”
孙青霞背着身,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一笑,身影融入了巷口的黄昏余晖里。
宋雁归松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反应?”王怜花站在她身后,见状好笑道。
“我以为他是来问我讨债的,”她喃喃道:“原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哦?什么债?说来我听听。”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王怜花眯着眼似笑非笑,语气里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某人先是一笑,继而很快瘪着嘴诉苦道:“我好苦哇王怜花,一路上好多人想要我命呢。”
虽是诉苦,话语里却没几分害怕的意思,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怜花依然从她的诉苦里品出几分亲昵的味道。
独属于他的亲昵。
刚才见到某个白衣青年(呵,又一个白衣青年,这是第几个了?)时那些躁动不安的情绪还在胸腔里叫嚣个不停。
他垂眸望向她清泠泠的眼睛,面上带笑,调侃地说着“谁叫你行事那么高调”,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微蜷缩,怎么办,他好像就快忍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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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