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青橪的回答，沈青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这起案件我没有听过，不过我后期会去关注的，现在我们回到正题上吧。你觉得年珮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他应该还算得上比较稳重健谈，是情绪很稳定，很靠谱的一个人。在学校里人缘也挺好的，好说话。有事找他，他基本上句句有回应，事事有着落。他这个人还很有教养，我都没听他说过脏话，更别提和人起冲突。”
“我知道你们学校里现在或许有些传言，”沈清湘说着，给青橪倒了一杯热水递去“但抛开那些传言，那天晚上你在看到他倒在血泊的那一刻，你觉得是谁干的，或者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对他起杀心？”
“谢谢，”青橪双手接过水杯轻声道谢，然后说出了自己怀疑的对象：“如果硬要说出个人的话，那应该是我们班的邓凯，或者高一的金蔻。”
“为什么怀疑他们两个呢？”沈清湘问。
“因为邓凯在高一的时候曾经举报过他带手机，那会儿虽然被班主任压下来了没吃处分，但是他还是被没收了手机，回家反思了两天。”青橪仔细回忆着。“至于那个高一的女生，我认识她，她是学生会的，但我和她不熟，看起来挺热情的一个人，有事都抢着干，让我印象最深的有两次，一次是老师让我们学生会整理老旧课本，本来说得是让大家自愿报名，好多人都举手了。后来又说是项体力活，男生尽量报名，最后来整理的人里面只有她一个是女孩子。最后用手擦汗擦了一脸的灰还对着她的部长说：学姐也是女孩子，也在搬，所以我是不是女孩子跟我能不能来搬书没什么关系。还有一次是社团招新之后，年珮过来跟我说，他的社团里有一个女孩子报名好积极，一直在旁边说话，还带动别人一起报名，就……挺吵的。我隐约感觉，她好像喜欢年珮。”
“今天早上我们局里有几个同事去跟金蔻的好朋友见了一面。我有些事情需要向你证实，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有些冒昧。”沈清湘适时问出自己的疑问“那年珮喜欢金蔻吗？”
“啊？怎么可能？！”青橪显然没想到警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震惊“年珮有女朋友的！他喜欢他女朋友好久了，还是我怂恿着他去表的白。我们高二的基本上都知道他们这对。”
果然，这件事情发展的方向和狄玖所猜测的一样，两边或许有完全不一样的视角。
“金蔻喜欢年珮，年珮本人知道这件事吗？”沈清湘问。
青橪:“他是个木头，完全没有感觉到。我感觉那个女生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有次试探性地问了他一下，他那个表情比我还震惊。”
沈清湘：“我知道了，你们两边对同一件事应该有不同的看法。在金蔻的朋友眼里，年珮也是对金蔻有好感的。”
青橪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不是，她们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等一下我会说一些年珮和金蔻之间的一些事情，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看法。”沈清湘说着，翻看起了从池艾那里拿来的笔录“金蔻会经常在手机上找年珮聊天，还曾经写过工作报告给他？这事是真的吗？对此年珮是什么态度？”
青橪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他们在手机上聊天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这是他的隐私。但工作报告那个事我有点印象，他跟我吐槽过，说有个社员给他写了篇工作报告发过去。他说他活了十几年真的没见过这样的，还开玩笑说是不是被我们学生会逼疯了。”
沈清湘又问道：“那听说他在金蔻值班那天会刻意在值班室里逗留还会帮她整理是真的吗？”
“啊？”青橪有些疑惑“她值班是在哪天啊？我没怎么注意过。”
“每周一，好像那天学生会还有会议吧？”沈清湘回答。
“哦哦哦！想起来了。我说呢，她每次开会都来得比较晚......周一的话，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大扫除，没有课。我们只是吃完饭顺路去找一下自己的快递罢了。因为我们大部分都是住校生，也就周六周日能拿到手机买点东西。快递基本上都是星期一星期二到学校。满满一地没分类好的快递，一个一个找，帮忙整理也不过顺手的事。”青橪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着：“至于年珮为什么喜欢在那里逗留，更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他的快递或者他对象的快递还没送到学校，想再等等看。”
“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基本上了解现在的情况了。”沈清湘起身拿过青橪手边空了的杯子，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关于案件的谈话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不过金蔻的朋友还说了两件事，如果你有印象的话可以跟我说说看，没印象也没关系。”
青橪接过水杯点了点头。
“一件事是年珮在听到金蔻夸他戴眼镜好看之后就经常带着眼镜在值班室里？另一件事是......我换个问法好了，‘企鹅’这两个字对年珮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这两个问题沈清湘问出来都觉得莫名别扭。
“‘企鹅’对他来说确实有一些特殊的意义，他的对象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只手工扎的毛毡企鹅。这件事总不能还和金蔻有关吧？就是......为什么戴眼镜还能被拿来说事？”青橪也对这种问题感到诧异，不得不惊叹于人类那丰富的想象力“他近视眼带个眼镜不很正常吗？像我们班一个班里不戴眼镜的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我们一张脸看熟了，看人戴不戴眼镜都一个样，又不是写小说拍电影的，一个眼镜的差别能有多大？他只是上课的时候戴平常不怎么戴，可能有时候下课忘了摘下来就去食堂了，这种就是巧合。”
“好，接下来聊聊你最近的状态吧。那天晚上之后有没有感觉不舒服或者失眠之类的。”沈清湘关心道。
青橪摇了摇头：“还好吧，这段时间忙着准备学考。睁眼闭眼都是数学题。”
“没事是最好的，不过如果出现心理问题要早发现早治疗，尽早向专业人士寻求帮助。”沈清湘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青橪“这是本市的心理援助中心，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他们。公益项目，不会收取费用的。”
回到市局后，队里的所有人又集中到了会议室。
沈清湘先为这次会议做了个开场：“死者年珮，男，是清溪二中高二的一名学生。在四月22号也就是本周五的晚上被检查晚归的同学发现其被人发现倒在血泊中。我们赶到现场时，死者已经出现尸僵，推测死亡时间大概在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死因是被利器刺入心脏导致心脏破裂大量失血，休克后死亡。为了避免造成恐慌，我们当晚进行了基本的取证和在校人数清点之后就离开了学校，打算从被害者的人际关系入手。我们目前的怀疑对象是金蔻，不仅是因为她案发当晚缺勤，还因为她曾和系列案那帮人接触过，送来了曹迪和管昊的牙齿。并且据她的朋友宋棠所说，她喜欢年珮且具备一定的法医学知识。”
“那她的动机呢？”池艾问道“不管怎么看金蔻都很喜欢年珮。”
“我认为可以作为动机的有两个点，一是在此之前她就对年珮对于新任社长的选择感到不满。至于第二点......大家先看一下这份笔录。”
“这是早上池艾和狄玖去见了金蔻的朋友所带回来的证词，单看这一份证词或许大家都觉得金蔻和年珮是相互喜欢的。但是，别急着下结论，再看看这份笔录呢。”紧接着，沈清湘又将青橪的笔录投放在了一体机上“这是我下午的时候从年佩的朋友那里知道的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
两份笔录并排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每一处自认为温馨的细节都被现实无情戳破。
“金蔻的这种心理活动在心理学上被称作被爱妄想症。这是一种少见的心理疾病，患者会陷入另一个人和他谈恋爱的妄想之中。会觉得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与自己有关。”沈清湘给出了最官方的答案。
就算是早有心理准备的狄玖，在看到青橪那份的笔录时，还是有些惊讶。在宋棠说到眼镜那件事时，狄玖就觉得十六七岁正是注重自己外貌的年纪，这或许只是年珮在被金蔻夸后的刻意打扮，不论那个人是不是金蔻，他都会这样。但他没想过这其中还有第三者的出现，而且通过宋棠的叙述，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包括宋棠本人，或许金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其实已经心有所属。
楚竹听出了沈清湘话里的意思，总结了出来：“如果在这种心理下，金蔻突然发现与自己互有好感的男生实际上有对象，这一点也会成为她的杀人动机。”
“没错。”沈清湘点了点头“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金蔻。”
清溪二中距离市中心不是很近，但也不算太远，学校沿山脚建造，山被开发出来改造成了人工步行健身道。往上走可以俯视高校全景。从教学区走到宿舍要走上十分钟，而从入山那条路走到高校门口需要四十多分钟。山的另一边是还未竣工的小学新址。
现在是案发后的第五天，夜晚人工的山路不算黑，但也鲜少有路灯的存在，人迹罕至的雨夜凌晨，一个撑着黑伞，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从雨幕中走出。
亲手杀了心爱之人的女孩，在看见男孩倒下的那一刻便失了魂，慌乱中翻墙逃出了校园。在那之后，除了宋棠就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
宋棠收起伞，走进未完工的建筑：“金蔻，你在哪？我给你带了饭和衣服。”
黑洞洞的建筑物中蹿出一个黑影抱紧了宋棠。
金蔻向宋棠表达着感谢，感谢宋棠在这种时候还能帮助她。宋棠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着，让她先吃饭。
两个女孩，一个温柔，一个叛逆；一个永远是家长老师眼里的乖乖女，一个一直都是老师眼里打架闹事的头号嫌疑人。
现在这番景象像是天使对魔物的救赎，但只有金蔻本人知道，这是魔女对驯兽的低语。
在金蔻吃饭的时候宋棠向她述说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从案发当天警察的到来讲到学校里的舆论，还是如同往日那般无话不谈。
在宋棠走后，金蔻的笑意逐渐收拢。东躲西藏的这几天她想了很多，想了想这一年里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刚开学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她认识了宋棠，她们是上下床的室友也是课堂上一起开小差的同桌，合情合理地成为了关系最好的朋友。
年珮是她在社团招新的时候注意到的，她承认自己在陌生的环境下可能有些雏鸟情节，给年珮套上了一层莫名的滤镜。好像一开始自己进入社团就是奔着年珮去的，她或许也不一定是想要一段感情，只是需要一个精神寄托。
她将和年珮的聊天当成趣事分享给宋棠听，会得到宋棠对那莫须有的感情，一遍又一遍的肯定。听到最后，金蔻也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最开始每天能看到他都会觉得满足，到后来在值班室里能聊上，让她认识到了更“真实”的年珮，情绪内敛，待人有礼，笑容温和。这样的年珮让她想靠得更近一些——她想去竞选下一任的社长，只为了能有更多和年珮交流的机会。
所以......是什么时候本末倒置了呢？
她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去找年珮？
因为她不甘心，宋棠说她可以单独找年珮聊聊，年珮一定不会拒绝她的。
她为什么会不甘心？
因为她的付出好像从来没有被认真对待过，所以她不甘心就这样落于人后。这样的结果配不上她的付出。
当时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拿上了手术刀去赴约的呢？
她知道年珮没有能力改变结果，但或许有那么一刻，在年珮说出自己不想要的结果的时候，自己真的想杀了他。
她又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因为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而那一瞬间能想到的只有宋棠跟她说过的，那个监控拍不到的角落。
这么想来，她好像落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但她没有任何的证据去指控宋棠。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不能与宋棠撕破脸皮，她们是连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金蔻本身对于法医这一职业充满了兴趣，但当她第一次被宋棠带到尸体面前时还是有些震惊。她怎么也想不到宋棠会和那样的人搭上关系，她就这样在宋棠的引荐下成为了其中一员。不过她所见过的都是已经死去的尸体，他们的死相不好看，但这没关系，鲜血的颜色，黏稠的触感可以弥补那些不足。
当团长问她想割下这些恶人的哪部分时，她想了很久......
“心脏吧……”
她虽然讨厌年珮那张满口欺骗性话语的嘴，也讨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自己。她也曾经想过如果男孩哪天真的死在了她手上，那就把厌恶转移到“恶人”身上，让她这短暂的暗恋完完整整的离开。
可心脏才是一切的源泉，她只不过真正想要的是那颗鲜活的心围绕在她身边罢了......
女孩回到家里换下白色长裙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绵软的床上拿起手机：
【送糖糖给你吃】：团长，关于金蔻的事，你知道了吗……
【团长】：你去“清理”掉
【送糖糖给你吃】：团长……能不能让别人来，我和她的感情……
【团长】：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清楚吗？难道不就是关系越好越容易下手？
【团长】：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送糖糖给你吃】：……我知道了
【团长】：行，这事先就这么算了。不过不要再想着教唆我身边的人。
【送糖糖给你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