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近日城内格外热闹。
无数学子,散修,世家,宗族自远方来。
御风器飘在高空,像硕大蘑菇云;有巨轮泊在渡口,三层挂满彩旗;城中还不时传出虎啸鹤鸣。
陶晞环顾一周,在众多昂贵法宝中,发现个‘奇葩’。
那是片竹筏,长三丈宽九尺;筏头高高翘起,挂着俩灯笼,又圆又红,极其喜庆。
筏上有个人,正挺胸站着,身材很挺拔,长眉朗目。他的袖子挽得高,露出小麦色手臂,正不断划桨前行。
艳阳照过来,像颗蓬勃的小松树。
真是健康、强壮的体魄啊。
陶晞瞧着半会儿,就有点羡慕他。
不知怎地,那人也正好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对方眼睛一亮,率先开口打招呼:“这位好汉!也是来考试的吗?等等我!”
陶晞笑笑,回应道:“你慢点,我等你!”
江面波澜起伏,破水声涛涛,不出小半刻,‘小树’就冲了过来。
凑近看去,陶晞发现‘小树’甚是年轻,想来是与自己年岁相仿,身量却高半头多。
好高,吃什么长大呢?
在小树身边,我真像一颗小草。
‘小树’乐呵呵:“不知好汉高姓大名。”
陶晞乖乖报名姓,又反问对方叫什么。
“我叫陈思源。”
小树看起来很兴奋:
“我家住离州冠平县小南村,家里有五垧二亩田地,平时爱练刀,种地,放牛放羊放马喂鸡喂鸭喂鹅。我沿着家门口的萍浮溪,一路往北行,划船累了就游,游累了再划,耗费好几天才到,幸好没来迟。”
叫陈思源的小树,半点不怕生,说起来话来像倒豆。
陶晞怕他要说到天黑:
“陈道友,江面寒气重,我有些受不住。不妨先上岸,我请你喝茶,然后慢慢聊。”
枫雾城在中部往南,纵是早春,也风和日暄,茶舍随处可见。
两人就近找个小摊落座,陈思源点甘蔗汁,陶晞要了冰酪浆,又随手付了钱。
瓷碗摆上桌,羊奶混着果肉,表面浮着碎冰,晶莹剔透。
陶晞舀起半勺,边小口抿着喝,边听陈思源说话。
“据说圣府换了府主,府内制度有大变革,入学考也跟以往不一样。”
“但也没啥可怕的。我奶奶说,这考试换汤不换药,万变不离其宗,她还说有志者事竟成!”
陶晞赞道:“奶奶说得对,说得好。”
陈思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谢谢,我会转告我奶奶,她听了准开心。”
而后他扯掉腰间纳盒,伸手去接绳结。
纳戒、纳盒跟乾坤袋一样,是此界常见灵器,用于储存物品,越是高阶,储备空间越广。有的甚至可装入高楼、山峦,江流、星空。
但眼前这件显然不能。
陶晞看向袋上符文,线条简单,笔法生硬,
大概……能装两筐果子。
咚。
陈思源倒扣纳袋,两个竹筐掉到桌面,掀开盖子看去,竟真是两筐果子。
左筐是梨,右筐柑橘;黄澄澄,金灿灿,个头大果肉饱满,隔着果皮也能闻到清香。
“我奶奶还说在家靠亲人,出门靠朋友,要广交朋友,结识新朋友,要给见面礼的。”
陈思源豪爽道:“这两筐果子送给小陶兄弟。”
陶晞先是道谢,后推拒道:“我拿两颗小橘子吃就行。”
陈思源道:“我奶奶说大丈夫一言九鼎,也说过送人之物,不可要回,她还说……”
陶晞:“我收,我收!”
他伸手去接竹筐,忽听头顶传来声嗤笑。
下意识望去,就被晃花了眼。
并非阳光炽热,而是有盏人形彩灯,就坐在对面的酒庄阁楼
绛紫缎袍,水晶袖扣,盘锦腰封,玛瑙头冠。
‘彩灯’穿得富贵,排场也不算小。
楠木圆桌铮亮,桌面菜品讲究,美酒醇香无比。
身后还站两俏丫鬟,面容娇美,仪态娇媚,素手丹蔻,轻摇蒲扇。
脚边有只幼年雪狮,正抻着腿,舔着毛,雄赳赳,气昂昂。
因为颜色太扎眼,陶晞下意识抬手遮眼,只露着小巧下巴。
对面彩灯却突然瞪眼,叫道:“竟然是你!”
陶晞:???
你在狗叫什么?
‘彩灯’又叫:“你难道没话对本少爷讲?”
这回陈思源也懵了。
小声问:“这人,你认识?”
陶晞:“不认识。”
陈思源有点疑惑:“那他为啥叫你。”
陶晞仰头问:“道友如此激动?可是认得我?”
‘彩灯’眼色微凛:“前晚酉时,你搅乱我喝酒的雅兴,正准备找你算账。”
话音落下,周遭气氛骤紧。
幼狮鬃毛乍立,张口咆哮;两位美婢柳眉倒竖,跨步上前。
摊贩们迅速溜走,渡口变得空荡,唯江风安静吹拂。
陈思源左手掏灵符,右手摸腰间长刀,默背陈家刀谱。
奶奶说过‘树要有纹理,人要讲道理’、还说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所以,待会是先讲理,还是先抽刀?
他这般想着,脑袋转向陶晞,准备安抚他的伙伴。
陶晞正靠在桌边,轻眨睫毛,似乎在思索什么。
太阳又升高几寸,橘黄光照进渡口,显得这人过分苍白、单薄。
算了,还是先跑吧。
陈思源改变主意,决定让陶晞跑,自己断后。
谁知身旁的陶晞却忽地笑了。
清凌凌,怪好听的。
陶晞笑得甜,还露出虎牙:“是你啊。”
是你啊,白痴。
“你不用谢我的。”
陈思源彻底懵了:什么情况???
‘彩灯’愤然起身:“你说什么!”
陶晞重复:“你不必谢我,”
彩灯狠狠瞪过来,眼中快要烧出火苗。
陶晞抿唇,淡淡抬眸。
两人视线触碰,前日傍晚的海风,凉雾,烛火,水浪依次翻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