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进玻窗,舱内更是缤纷奢侈无匹。
公子锦衣华服,侧躺于榻,手中摇晃漆红酒樽。
婢女貌美如娇花,正轻展着衣袖,摇曳着身姿。
琵琶,柳笛,箜篌,瑶琴,数种乐声齐响。有人奏乐,有人舞,真是好欢快。
陶晞看着他们,唇角抿直,面色稍冷。
水面颤得更厉害了。
歌声变高昂,船速变快,迅疾而来,划出笔直轨迹,带来冲天大浪。
浪花朵朵砸下,砸湿了陶晞的衣袍,也砸断了甲板的许多小苗。
根茎相离,花叶迅速地枯萎下去。
陶晞骤然回身,大船已开出百步有余。
?!
真是好没礼貌。
小病秧气聚丹田,扬声道:“站住,你该向我道歉。”
大船不为所动,船速依旧快,船内依然欢快,接着奏乐,接着舞。
婢女剪烛花,小厮添新酒。丝竹管乐声调高昂,桃红水袖张扬舞动。
华服公子眯眼,吞下琼酒,“外头谁在喊叫?”
站左边的小厮低眉垂眼,恭敬答话:“一个渔民,见咱的船驶来,不知避让,差点被撞翻。”
站右边的小厮讥讽道:“那傻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叫咱们公子道歉。”
公子听后嗤笑,扬声传音:“道歉?”
“本公子打出生起,便不知道歉二字如何写。”
陶晞眉心轻皱:“你是文盲?不用你写,口述就行。”
“放肆,蠢货不知天高地厚,抬眼瞧瞧我家宝船大旗,瞧瞧锻面的赤须金龙!”
小厮双手叉腰,横眉竖眼,又瞬间变脸,恭敬回身:“主子,奴才马上派人去割他舌头。”
“不必。”
公子声音飘出雕花窗,仿佛逗狗:“渔民,让我道歉,得有能耐追上我。”
话音落下,船身继续前行,风驰电掣,轰鸣震耳。
瞬息就没了踪影。
徒留众奴仆舞姬嬉笑讽刺:
“把木桨划地冒火星子,破乌篷船也不可能追上高阶法舟。”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谁不晓得阳山龙家的名声,谁不知道咱们主子的威风。
小鸡用爪勾着桅杆,风把绵软羽毛吹乱。
借着船角铜灯火光,浇湿的少年映入他眼眸。
小病秧衣服淋透,乌发粘着白润皮肤、眼尾薄红,整个人湿漉漉、雾濛濛,背后是孤月与深海,显得他更稚弱伶仃。
小小一只,可怜兮兮。
楚惊寒闭了闭眼,决定改变计划,待自己复原后,暂且不回倚剑宗不去极东地,先转道去阳山龙氏。
小鸡跳到他肩膀,非常轻地‘啾’了下,气音一般。
日后我给你报仇,现在先回去睡觉。
楚惊寒害怕他掉眼泪,也怕他生闷气。
他真的不会哄小孩,只记得上次自己啾,使得陶晞喜笑颜开。
陶晞缓缓走到甲板边缘,长睫水珠滴落,澄净眸子轻眨,打量起弯折的树苗。
这几株苗长得最好,临行前就已发芽,细枝杈嵌着圆芽苞,青葱苍翠,生机勃勃。
宁昭说这苗有出息,给它们取名大花,盼着早日开花。
他边给苗们浇露水,边给小师弟讲道理:
“出门在外,若被人欺负,别硬抗,别硬刚,立刻传讯回家,叫师父和师兄给你撑腰。”
小鸡用头蹭他掌心,仿佛也在安抚他不要冲动。
海面起了雾,天光暗淡,夜更深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