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师尊轻敌了。它先抓住了我,废了我的修为,师尊找准机会,和它同归于尽,用法宝保住了我的命。”
“对不起,师兄。”
“不是你的错。”连薪眼眶通红,低声念道,“不是你的错。”
“……”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静天依旧背着身,轻声开口,“师兄,我要搬去山脚住了,山上太冷,生活也不太方便。”
连薪一怔,才意识到她变回了凡人,再看她露出来的脖颈,已经冻到发白。
他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说着不是静天的错,却还是下意识将师尊的死迁怒到了她的身上,不断忽视她的痛苦。
失去了最敬爱的师尊,从天之骄子变回凡人,她才是最痛苦的人。
静天正是感受到了他的态度,才选择搬到山下。
连薪喉咙干涩,但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好。”
又几年过去,在静天的刻意躲避下,两人之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日,连薪从山下回来,想起宗门最近收了许多新弟子,其中还有好几个天资不凡的好苗子,特地绕路过去看看。
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静天。她就站在练剑台外的树后,远远看着练剑的弟子们,让连薪想起了初见的时候。
连薪不由多看了几眼,正好被逮了个正着。出乎意料的是,静天今天竟然没躲,反而直直走了过来。
连薪不知为何,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还是静天先开了口。
“师兄还是一点没变。”她说完,又看向练剑的弟子,“我看着他们,总想到我们年少的日子。师兄应该也是。”
“嗯。”连薪点头。
“可惜时光易逝。”静天转过头来。
“我老了许多,腿脚也不比以前。前两日和山下来送货的货郎聊天,他说这源山的路还是太陡了,若是个凡人,还是住琉璃城好。”
她竟然笑了,虽然很浅,转瞬即逝,眉骨上的剑痕上挑又落下,吸引了连薪的目光,让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师兄,你做不了我的决定。”静天皱起眉,“我明日就会搬去琉璃城。”
“你走了,落云山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连薪拉住她的胳膊,眼中露出些许哀求,“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你怎么舍得让我孤苦伶仃。”
“你可以收几门弟子。”静天不为所动,拿下他的胳膊,“你如今修为到了化神,名下又有山头,可以收亲传弟子了。”
“你不在意我,”连薪却一句话也听不下去,在脑海中寻觅所有可用的理由,“那师尊呢?过两月就是他的祭日,你非要现在就走吗?而且等你走了,你就不能时时去看他了。”
静天用一种很奇怪地眼神看着他,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那好,我等祭日过了再走。”
“为何一定要走呢?”
连薪忍不住追问。
静天又叹气,“我要走,不是因为我怨恨你,的确是源山不适合我的生活。这里的路太陡了,我必须走得很慢才不会摔跤;山上很冷,可穿得厚我就走不动路,只能在屋里坐着。”
“你说没有我,你会觉得自己孤苦伶仃,可是我有你,却也这样觉得。”她说完,转身就走了,走得很慢,还有点歪歪扭扭。
连薪呆立在原地,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刺骨的寒冬。
他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那个妖怪只废除了静天的修为,真正杀死她的人是自己。
是毫无作为、满心怨恨、忽视她冷落她,却还是不肯放她走的自己。
师尊的祭日已过,静天搬到了琉璃城。连薪在落云山上枯坐一夜,做了一个决定。
《异界奇闻》里说,妖界有一长生不老药,由数百种奇珍仙草制成,人食之长生不老,妖食之修为大增。
连薪跳下云舟,望着眼前黑暗幽深的山洞,他知晓此行凶险,早就做好了打算,差人照看着静天,但凡人脆弱,他只能期盼自己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回来。
连薪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新多出了一道剑痕,很浅,若不是连薪刻意保留着它,它早就消失不见。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山洞。
黑暗逐渐抹去了他的身影。
琉璃城内,静天总觉得心神不宁,还摔碎了一个茶盏。
碎片和茶水落在她的脚边,她却也没心情收拾,一直看着桌上的那把剑。
今天早上,连薪忽然找了过来,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静天那时没听懂,以为他是来逼自己回去的,一气之下掏出了剑横在了连薪的脖颈。
她太久没握剑,已经忘了剑的锋利,本只是吓唬连薪,没想到竟然伤了他。
连薪的血干涸在剑尖上,很扎眼。
静云就这样痴痴看着,从日落黄昏看到月上枝头,月光打在铜镜上映出她的脸,不知何时早已布满了泪痕。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同手足。
最后变成了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