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磕绊绊小半年,这部《触不可及的银河》总算杀青了。
这部戏陈希的片酬并不低,足够他还完车贷再躺平两年。一行人在春光明媚的下午离了巴依克,看过这里美景的人大概都想再来,除了陈希。
大家就在宁海的地窝堡机场告别,徐天这次买了三张回建州的头等舱。
自那次夜里,徐天舞着共享单车在涛哥面前来了一波英雄救美之后,李涛对徐天的态度也有了明显好转。
私底下,陈希好几次对着徐天开玩笑,说涛哥对他绝逼是真爱,三分钟都能忍。
每次,徐天都赶紧捂上陈希的嘴直接送他一顿视觉上的暴揍。
李涛的官司还在走流程,刘墨的黑料又被压下去,陈希要是有实锤,他一定要送刘墨走监狱路。
玻璃窗外的层云飞盖天衢,陈希半个身子沉在阳光里,大概是睡了这大半个月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回建州没几天,陈希开车去了滨城。
没有新戏,也不是他着急找个活儿干。自胡悦死后,面对翻覆的舆情,陈希总会想起徐天的话。
“你说的这些……都有实锤吗?”
那日病床前,他从徐天脸上瞥见了久未见过的毫无感情的冷眼。陈希没办法回答,也许有,可他什么也不能说。
这操蛋的压抑感不受控制地游窜在四肢百骸,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躺平。
四月初的滨城柳絮满空,蔼蔼如雪。可空气里的温热却沉甸甸,压得陈希后背生出薄汗。
他凭着记忆在城里转悠了快半个小时,一直以来,陈希自以为方位感还可以,找一个年前刚去过的小区,对他不难。
这片儿居民区白日里意外地安静,他在车里坐了很久,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盯着屏幕许久,又按熄。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受害者,很难对小田感同身受。
仅仅作为一个还算熟悉的同事,陈希到底有什么资格要求田惜阳将受害的经历和盘托出呢?
是啊,他恨透了鼎盛,不止因为自己和闻人宇,或许也不止因为小田。
徐天说他跟这圈子格格不入,陈希现在懂了,那小子并不是在说他娱乐圈镶边儿的咖位。
那些在剧组的日子里,偷偷录下刘墨□□的行为,如今想来,恐怕也不全是老猹的吃瓜本能。
说白了,陈希那些所谓“存证”,不过是在稀释自己难以言说的愧疚感。
为什么呢?为什么愧疚?
大概因为,他还算是个人。
陈希这样想着,便忽然松了一口气,随即毫不迟疑地点开微信。
“小田,你在家吗?”
很快,陈希就觉得自己蠢透了,这个时间,田惜阳更有可能在片场。
“我在滨城,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见?”
他没等来田惜阳的回复。
尖锐的喊声刀子般割裂燥热的空气,陈希顺着声音瞥向车窗外。
着火了。
就在他眼前,不到一百米的老旧小区,滚滚浓烟伴着火光正从路边楼房的某个小窗里喷薄迸出。
迅速聚拢的人群里,呼声越来越高。
陈希赶忙下车,冲进人群,看着陌生的楼道口,眼前却缓缓浮现起冬日某夜,随着田惜阳脚步一点点亮起的声控灯光。
黑暗与火焰都跟随他的目光一直向上,同时定格在了四楼。
“已经打了119,哎,也不知道这家有没有人啊?”
人群里有人拍照,有人打电话,嘈杂的空气浸满了炽热的焦糊味儿。陈希脱下外套,用他此刻残存不多的理智,把衣服在楼下小池塘里涮了涮,披过头顶,猛然冲进楼道。
“田惜阳!”狂奔到四楼,陈希大喊了几声。
眼前的一切在热浪里扭曲变形,陈希被自己颤抖的声音吓到。四楼左边一户虚掩着的大门,焰火夹着黑烟狂乱里往外窜,陈希踹开大门,掩住口鼻,躬身冲了进去。
虽然火势凶猛,陈希还是隐约看出这屋子打斗过的痕迹,他没时间思考,抱起地板上毫无生气的女孩子,跑出火场。
楼道里,几个及时赶到的消防员接住了陈希,警笛声盖住他狂乱的心跳,当他把女孩送上救护车的一瞬,陈希清楚地看见田惜阳微微抬手,暗淡地张开眼,仿佛用尽气力却又无比破碎地叫了一声:“陈老师……”
这个下午,陈希在医院反省了很久。
并不是因为自己不带脑子冲进火场,只是他早该想到,从塔什镇李涛遇袭的那次开始,他就该想到。
鼎盛这种靠吸人血起家的公司,为了维持表面上的歌舞升平,一定会不惜一切肮脏手段,去搞定所谓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