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近几步蹲下身，从口袋里面翻出一张自己没用过的备用口罩，塑料外包装还没撕开，陈芷瑶递给他，“呆……”

潜意识差点喊出呆瓜，陈芷瑶及时收住话头，总觉得不太礼貌。

她犹豫一阵儿，含糊开口：“阿瓜，在外面的时候记得戴口罩。”

呆瓜没接过口罩，一双眼睛里面罩满了混沌的雾。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口罩外层的塑料膜，似乎在摸那是什么，但很快又缩回去，一双手抱住腿，下巴顶在膝盖上。

他在用一种近乎稚气的眼神看向陈芷瑶。

如果没算错，呆瓜应该大不了自己几岁。陈芷瑶挠了挠头，心里暗叹还好他的情绪有够稳定。

撕开单个纯黑口罩外面一层的塑料膜，哔剥的摩擦声响引得呆瓜探头，他有些神奇地盯着陈芷瑶的手上动作。

陈芷瑶晃了晃口罩，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她往前迈几步替他戴好，动作轻柔，最后捏了捏口罩顶上的细折管，让它更贴合对面人的鼻梁。

“阿瓜，现在疫情还没完全消息，口罩还是得戴好。”陈芷瑶说完，手放在膝盖上犹豫几秒，最后没忍住抬起来拍了拍呆瓜的脑袋。

他好乖，一双瞳仁黝黑清亮的眼，双眼皮的折痕展开一道扇形的形状，下巴略尖，皮肤是长久没见过光的白，雨季的湿润感浸在他的毛孔和青蓝色突起的血管中。

陈芷瑶看着他的时候，总会联想到雨天溪水流过的叮咚响，忍不住多啰嗦几句，“知道吗？现在下雨天，再不回家会感冒的。你……需要我帮忙报警，送你回家吗？”

不知哪句话没说对，呆瓜捂住脑袋，表情痛苦，嗫嚅道：“家……没有家……”

他发音迟钝，语调含糊，仿佛幼童学语，含混地张开嘴，却很难说出字正腔圆的一个字。

见到对方抬手抱脑，陈芷瑶本能朝后退几步，理智迟到归位，她不愿意收留呆瓜的原因，就是因为担心一个失去记忆的人精神不稳定。

陈芷瑶撑着膝盖站起来，她与呆瓜拉开了段距离，本打算直接转身离开，右脚脚尖已朝家里楼道的方向转，但余光中捕捉到呆瓜的视线，他似乎察觉到她要走，缓缓放下手，一双露在黑色口罩外面的眼睛熨帖在陈芷瑶的身上。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拍打在伞上。

陈芷瑶朝前踱步，透明的伞不够大，蹲坐在原地的呆瓜成了电影画面中一个被抛下拉远的空镜头，她透过伞，很难忽略掉他。

脚顿住，雨落在地上砸开水花。

不给自己反悔的时间，陈芷瑶转身快步朝呆瓜走去，她收起伞与对方一同挤在屋檐内，半蹲下身，按住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说道：“现在特殊时期，你这样在外面很危险。如果你真不知自己家在哪里，那就跟我回家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自己也被吓到。

呆瓜一脸迷茫，眼神涣散，陈芷瑶短时间内说的话又密又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侧头歪脸看她，用行动表示不解，又拿眼神探了探，好似在研究她的意思。

差点忘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很多词语的意思都不能准确把握。

陈芷瑶放弃跟他继续沟通的计划，收回手想着不然算了，但还没来得及离开他的肩膀，一股毛刺却柔软的触感忽然降临手背上。

是呆瓜的短发，此刻已被他自己蹭乱，他歪头看她，见陈芷瑶没什么反应，顿了几秒，又蹭了蹭，润白冰凉的脸颊贴在她的手指上，杏仁般的眼睛斜眼看人的时候，眼皮微耷，慵懒而自如。

陈芷瑶透过他的虹膜，撞见自己呆愣的脸。

他还有这样的时候吗？

反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作为一种乖巧的安慰，手又往上，捏捏他的耳朵，模仿云养猫中的宠物博主，揉乱他的头发，陈芷瑶躲在口罩后面，唇角上弯，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你乖乖的，我现在就买零食给你吃。”

他没再动作，保持原来的姿势盯着她，太认真用力地去看，莫名显得很傻。

一连几日的郁闷一扫而空，陈芷瑶吐出一口浊气，仿若整个人轻掉一截，她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果然猫咪有治愈人心的作用。

尽管对方只是一枚看着像猫的人类。

前天陈芷瑶自己都过得焦头烂额，捡回家后，也没仔细看过他的脸。

要算起来，他们今天应该算是第一次真正认识。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她托腮看他，略微思考，“我还是叫你阿瓜好了。至于我的话，你可以喊我芷瑶”

“芷——瑶——”阿瓜思考片刻，而后盯着陈芷瑶的脸，一字一顿。

她被他瞧得险些失神。

屋檐外的雨落不进他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