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绿化带上的杜鹃花肆意开放，一路烧到天边。

正是日头的太阳晒得陈芷瑶没精打采，大巴车朝江市开去，高架桥下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

刚上车的乘客总会不自觉地朝陈芷瑶那儿瞥一眼，拎着一整个小推车的大妈在邻座的位子上，不时望向她。

陈芷瑶回看过去，对方没半点尴尬地表示，反而热情又自然地冲她招呼：“这姑娘长得真好。”

她咧起嘴干巴巴一笑，收敛下颌低垂着头，再转过身朝玻璃窗外的阳光看去。

手指百无聊赖地敲击怀里的包包，她想戴上口罩，但又担心蹭掉脸上的妆。

大巴车在高速路面疾驰，车内安静，两个阿姨跟司机讨论了会儿单身男女的相亲问题，很快便又落到无话可说的境地。

陈芷瑶半阖住眼计算时间，思考到了江市要怎么转车，在密密麻麻做打算的间隙里，一个念头如晴天时突然响起的闷雷，打得她精神一振——

不知道阿瓜在做什么。

念及此，还未得出一个答案，心便先突兀地加快跳起来。

前方几声刺耳的喇叭滴鸣，陈芷瑶抬眼望去，原来大巴车已经下了高速，进入国道，路面状况也跟着拥堵起来。

接下来的路走走停停，但好在不多时，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

她下来还未松口气，就先提起精神注意自己身上的着装，一双眼仿佛精密的探测仪，连裙边的褶皱也要细细捋平。

街边私家车司机叫嚷，陈芷瑶不想跟人挤，穿过人群，敛眉收目朝空旷的地方走去，吴诗涵的消息来得比她人早，十五分钟前就问她到了没有。

“刚到。”她敲下消息回复。

对方回了张聊天截图给她。

原来是吴诗涵无聊，在自己私人的微信号发了个朋友圈，抱怨周末还得辛苦工作，附带一张工作证的照片。

倪严认出她在哪家媒体，便微信找她私聊。

倪严：“我周六的婚礼，你们报社派你过来采访？”

吴诗涵：“更正：第一是你岳父邀请媒体到访拍摄，第二这个活儿是我主动请缨。”

倪严：“你忙完工作就过来陪芷瑶，来客桌这边。”

吴诗涵：“客桌的红包一个至少得五千起步，我包不起。”

倪严：“……”

倪严：“你当我是什么人？”

吴诗涵：“我当你是铁公鸡呀。”

读完两人的聊天记录，陈芷瑶站在马路边笑。

吴诗涵很快又重新敲她，“姐妹，倪严这人虽然抠搜，但他做事还是想得仔细。我后面想了下，他要我陪你也是有道理的，等婚礼开始的时候，就算新娘不找你麻烦，到时候你单枪匹马，周围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还得应付那些人七嘴八舌的问话，也是很烦。”

马路边嘀鸣不止，车水马龙从她的脚边淌过，各种声音聚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陈芷瑶为朋友替自己考虑而感到心头一暖，但一想到倪严，还是叹了口气，“不必，我这次来不管怎样都是不痛快的。”

倪严的婚礼在江市的一处海湾酒店举行，酒店前面是一大片海，白色鹅卵石路，柏油马路边上种着高壮的棕榈树，比手腕还粗的铁护栏，骑着自行车的背包客一闪而过，拖拽出一片光泽闪烁的海洋。

一进酒店大堂，便看到入口处竖起的婚纱海报，梦幻的灯光交织，一片富丽堂皇。

陈芷瑶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来得不算早，桌子周围早已提前落座有人，曾经同校的男男女女见她来了，忽的噤声，互相投递眼色。

但凡跟倪严熟识的，就没人不知道他前任的存在。

当初两人是校园典型的恩爱情侣，虽不富裕，但总能把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原以为他们会按照大家设想中的既定路线走下去，无波无澜结婚生子，谁知道毕业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两人便各奔东西，现下还是云泥之别。

不过倪严对陈芷瑶的不舍，大家都看在眼里。

婚姻是生活，爱情是午夜转醒间的梦。

许久不见陈芷瑶，又听说她毕业没多久便负债累累，大家面上没说，但心里都已默认这逃脱不开跟倪严的关系，再看她时，多少是带有看热闹的同情在。

但如今她一身套装，姿态典雅，宛如水中荷花，不卑不亢，清丽自然。

众人面上寒暄，关心她的近况，然而心底的失落，像买了票的观众等到场时才发现自己挑错了场次。

“芷瑶，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回老家工作了。”陈芷瑶的脸上仿佛戴上一层面具，不管谁来都是一副半弯起嘴角的笑。

“什么工作呀？”

“混日子，也没什么好工作。”她的脸都快笑僵了。

社交场上的刀光剑影，令人疲乏懒于应对，陈芷瑶找了个借口偷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