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陆望福也支起耳朵听。
陈芷瑶摇摇头,“她说不用。”
“这倒也对,当初不是她,你也不会欠下那么多钱。再说那会儿你心软,不肯报警,不然现在谁知道她日子过得怎么样。”
陈芷瑶叹了口气,她已经开始厌倦这样无聊的谈话。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陈父继续追问。
陈芷瑶头疼,眉头拢成一座小山峰,“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再说……”他端起茶杯,掩盖嘴角后的冷笑,“你也不年轻了,二十多岁的人现在还在奶茶店里面打工。都跟你讲了多少遍,做人要脚踏实地,你这孩子从小就急功近利,初三说对美术感兴趣想要转成美术生,这样文化课的分数就能少些。诶,你也不想想,学美术是要烧钱的,我们这种普通家庭学得起吗?”
“陈芷瑶,你别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我跟你妈对你真的不错了,你高三想补数学,我跟你妈毫不犹豫拿出三万块钱给你请一对一对的补课老师,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你的学习吗?但你这孩子,就是改不掉浮躁的坏习惯,想多赚钱快赚钱。别人进大学想着怎么读书,充实头脑,你一天到晚不是找兼职,就是给人做美甲,一点知识都没进脑。”
“我要没进脑,四六级怎么拿到手的,我要没进脑谁来替我考期中和期末?”到底没忍住,陈芷瑶站起来开口辩驳。
陈父见女儿顶嘴,一把将茶杯狠狠砸在桌面上,指着她的鼻子吼道:“你又不听我的话了,老子供你读书是让你去奶茶店打工的吗?你这样让我脸往哪放,早说出来要做这些,那你浪费我跟你妈打工的血汗钱去读大学干嘛?”
“我大学生活费又不要你出,是我自己赚的。”
“你高三补习数学的钱,我们出的还不够吗?”
“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们这样跟我算得清清楚楚,所以我才天天找兼职给人做美甲!”
父女两人一人比一人的音量高。
陆望福像只地道里的老鼠,迅速从厨房中窜出来,她横在父女两人面前,手里的抹布还没放下,“好了好了,一人少说一句。芷瑶,你爸这么说也是为你好,他还不是希望你能有个安稳的工作,早点成个家。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年龄也不小了,别再那么任性,该考虑一下成家的问题了。”
陈父跟在后面开口:“我认识一个小伙子,人还不错……”
“人不错,你就自己嫁给他啊!我又不拦着。”陈芷瑶冷声打断,“再说我靠自己工作,一没偷二没抢,你有什么好替我丢人的?”
“对了,还有那高中补习的三万块。”她拎起沉甸甸的塑料袋,此刻倒没觉得重,“爸,你说错了,我欠你跟妈妈的不止三万块。你们从小把我养大,在我身上话费的心血和精力价值更多,这个准确的数字应该是三十万。”
她笑:“你放心,这是我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一笔一笔根据当初的物价算下来的。三十万嘛,我还得起。”
陈父气得脸通红,陆望福拦在女儿面前,生怕丈夫冲动过来打她,“每个人都少说一句,老陈你别讲了,你跟孩子计较什么,她这只是气话,你别跟她当真。”
陈父转脸吼陆望福,“都是你教的好孩子!”
“这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吗?”
陈芷瑶在父母争吵的间隙,抱着自己的东西推门出去,
刚下楼梯口,妈妈便拎着一大包东西追过来,跟在后面喊她的名字。
母女两人并肩一起走,白铜水一样的阳光泼在路面上,吹到身上的风是冷的。
妈妈犹豫了会儿,还是劝道:“你搬回来住吧,弟弟的房间让给你,他要是回来就睡沙发,或者我让你爸再给他支个小房间。”
她说话时的声音不大,像散在水面的浮萍,风一吹就自动分开。
“不用。”陈芷瑶叹气,“在外面比较自在。”
她不想自己在家里变成一件不合时宜的家具。
陆望福见劝她无果,也没再逼下去,她将手中的饺子递给她,“一个人住有时候懒得做饭,但也别光饿着自己。你爸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对,你瘦了,瘦太多了。妈妈没用,帮不了你,但我还是很自私地希望,你能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一股酸意在胸腔中蔓延,陈芷瑶抬起脸不停深呼吸,她手里拎满了东西,她自己的,妈妈给她的。
“这饺子是专门为我做的吗?”虽然觉得没必要,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陆望福点头,“是,你弟跟你爸又不爱吃这个,我在包的时候想到全是你。”
“想我什么?”
“想你有没有饿着,是不是懒得自己做饭。”
“呼——”陈芷瑶长舒一口气,但鼻子更加酸涩,她匆匆撇过自己的脸,快速找借口结束跟妈妈之间的对话,“妈,我先回去,下午四点上班,我想挤出时间睡个午觉。”
“好。”陆望福点头,但站在原地没动。
陈芷瑶踌躇一会儿,跺跺脚,最终还是转身朝前走。
她怀里抱着两大包东西,继续走,不停走,天地浩荡路途广阔,她只身回头,风吹湿了她的眼眶,远方近处和眼前,只有她一个寂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