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瓜已经在医院的单人间住了好长一段时间,这里温度适宜,他被隔绝,很多事情反而失去实感。
只能日复一日,重温他已有的回忆,除此之外他还要适应他的真实身份。
季霖秋。
好陌生的名字。
每天都有人递来厚重的信息,他望着纸页上的男人,阅读他的成长经历,曾经做出过的成绩。
A4打印好的纸张像刀刃一样锋利,翻页的速度稍微快点,便会被割到手,鲜红的血迹从大拇指上渗出。
他抽出面纸擦干,将被血迹沾染的纸张悄悄冲进厕所的马桶里。
抬眼看向镜子,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身形,可他偶尔还是会想,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也许自己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流浪汉,被陈芷瑶好心收留。
但老天爷给他快乐的时间有限,所以用一场售价昂贵的疾病替换。
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会时不时来医院看他,阿瓜从资料到读到跟这个男人相关的内容。
季恕悯,身份父亲。
生他养他,在生母因酗酒意外去世后,与他朝夕相处的男人。
接下来的目录列出他的种种投资项目,父子一起合作的内容会被标重点划出。
“霖秋。”
阿瓜慢半拍才给予回应,他还没适应这个新的名字。
接下来两个小时,他需要听这个男人絮絮叨叨的回忆。
他总会讲到一半的时候,一脸期待地停下来,问他:“你有想起什么来吗?”
阿瓜脸上的表情空白。
季恕悯继续鼓励,“不用着急,闭上眼试试看你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画面。”
他闻言照做。
闭上眼睛,漆黑一片的世界里照进几束芒果黄的颜色,树叶沙沙,太阳从山的另一面初升而上,大抵是高烧太久,脑袋晕乎乎的,一张面孔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扬起的嘴角,洁白的牙齿,她消瘦的身形像株在清晨光亮里苏醒的水仙花。
阿瓜睁开眼,他的灵魂和□□分解,他在漂浮的空中看到自己是如何强装冷静,对那个男人说抱歉。
“对不起。”
“孩子,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抬手碰触到眼角的湿润,原来他掉下了泪。
可他已经没什么好想的。
每个例行检查的早晨,阿瓜都会被医生问有哪里不舒服。
他如实反应自己的每个状况,但真正的暗疾只有自己清楚。
他该怎么去问,每一天每一个时候,甚至离谱到睡梦当中,他可以正常地做任何事情,但左边胸膛当中好像有什么在持续疼痛,在不停流血。
他知道它受伤了,因为每次呼吸的时候都会牵扯到伤口,他照常吃饭、吃药、做检查、入睡、跟人交流,但对于左边胸膛的伤口,却只能束手无策,任它流血。
医院的单间病房光线明亮,在不下雨的时候总能看到窗外一派温馨的绿意,湖光山色,并不无聊。
室内设计温馨,小茶几,“一”字式的横沙发,洁净而柔软的鹅黄色,随处可见的新鲜花束。
只是他住进来后不巧,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下雨天,世界像被泡在水里,不知什么时候腐烂。
左边胸膛的伤口溃烂、流血,反复循环,呼吸也带着疼痛。
眼前男人的目光热切,阿瓜不好拒绝,只能找借口扯谎,“我想到我妈了。”
“哦。”季恕悯瞬间黯淡下来,也失去了跟儿子继续交谈的兴致,“那你早点休息,我今天就不打扰了。”
“好。”阿瓜不想跟他多聊的时候,就会搬出自己的妈妈。
他发现,这个说法对季恕悯格外奏效,能让他三两下主动结束对话,如果提得多一点,他还会一个星期左右都不来。
阿瓜也乐得清净。
但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应付一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未婚妻。
资料上说,两人同年,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同班,成年后直接订婚。
他们的爱情是一本理所当然又门当户对的感情模板。
从出生起就确定的爱恋,阿瓜对这种说法存疑。
未婚妻很忙,总共来看过他一回,她是一所艺术画馆的主理人,需要打理的事物很多。
卷曲的大波浪头发,鲜艳的红唇,剪裁利落但又身段得宜的套裙,浑身堆满的首饰让她看起来像时尚杂志里的圣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