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内院,便借口‘阿奴哭闹着要娘,晚辈无可奈何’云云,待见到惠娘,就赶紧接了人就走。
远远的,身后还听见顾太尉的管事正奉令斥责薛娘子‘不见大局’‘心思狭窄’云云;
她嗮然一笑,懒得去计较借口扣留惠娘的主意,是出自薛娘子,还是顾太尉。
就着太尉府这上行下效的风气,也只有门口两个石狮子稍微值得一看罢了。
*
且隐去顾玉昭一家的琐事。
朝廷中,随着佛诞日的临近,逐渐起浪了。
先有圣上透露‘逐佛尊道’的圣意,再有顾太尉举一族之力,誓为马前卒奋不顾身,朝中响应者倒也过半;太子及多半世家,却对此举不甚积极;因而在刚结束的大廷议之中,虽暂时还说不上唇枪舌战,但也言语对喷之下,波涛暗涌,处处是坑。
随后,这佛道之争便慢慢波及到仕林和学子之间,文章频出、议论纷纷。
按理说,在如今太子核心党的小圈子里,顾玉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笔杆子。这样的文墨交锋、纸上对决,正是属于她的战场。
哪知道此事,太子并未让她插手,只吩咐她抓紧做好天工院一应事务,待不日姚崇回归,再安排她其它事务。
顾玉昭原本还担心自己夹在其中,得废不少脑力和精力去周旋平衡,太子这样的安排,让她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太子是真的好体恤她,也……好懂她!
顾玉昭想明白之后,心里充满了满满胀胀的感激之情。
于是乎,在预定好的某个陪膳日,正好是休沐。
顾玉昭亲拟了一份时令菜单,准备交给太子府的后厨,又拿了自家酿造的酒,还安排了一点佐餐的娱乐项目,把自己打理妥帖之后,就驱车登了太子府的门。
她跟着一小黄门,轻车驾熟的先来到了客院——
蒹葭居。
前几次,与太子同乘一车,从东宫到太子府来完成陪膳约定的顾玉昭,嫌弃自己一身班味儿,欲借太子府的客房更衣,哪知太子却十分土豪的拨给了她一座空置的客院,供她此后来太子府有个自己的地儿,会更自在。
顾玉昭当场感动的要落泪,这待遇也太好了叭。
据说,这座两进的小院不算是太子府幕僚客院中面积最大的,但临水而建,花木葱茏,却是风景最好。
更重要的是,当时安喜公公面无表情的介绍说:“从蒹葭居后院的角门出去,延湖有一条夹道便直达太子的乐水轩,若太子有急事召,这条路是最快的、最便利的。”
安喜偶尔会说话怪怪的,词不达意,讲话没什么重点,顾玉昭也习惯了。
她耸耸肩,道过谢之后就大大方方的四处溜达欣赏。
安喜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太子殿下勤勉。大多时候会直接宿在乐水轩,这条夹道原本有些花木,如今正在修剪装饰,到了夏日便是很好的景色。”
顾玉昭不明所以,只随口应酬:“哦,知道了。多谢安喜公公提点。”
安喜住了嘴,忍了又忍,然后又说:“这个客院一应物什都是……精、精心挑选的!”
顾玉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突然反应过来,赶紧从袖笼中掏出一个荷包,笑容满面的塞到安喜手中,口中道谢:“一直以来,承蒙安喜公公照应,昭感激不尽。”
安喜:……
安喜把荷包塞还给她,气得转身就走,心里大骂这人怎么看着聪慧,实际却笨得要死。
可偏偏太子殿下明言嘱咐过他,不可多语、多事,不可让‘客人’感觉不自在。
安喜快气死了。
那顾玉昭还会不自在?他自在得很!
不过,看在这个人隔三差五的陪太子殿下用膳,并且插手太子的日常食谱之后,殿下的饮食丰富了许多,也终于讲究了许多,特别是各种季节时令的餐前补汤,宵衣旰食的进补汤食,只要说一句这是顾中允大人交代过的……太子就会放下工作,听劝,进食。
看在这点好处的份上,安喜决定不与那个迟钝蠢笨的小郎君计较。
*
虽是休沐日,裴秀却一早就起来了,在练武场热过身之后,便一直待在乐水轩。
他的手上捧着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着,却半天没有看完一页。
听门房来报,顾玉昭辰时末便进了府,在蒹葭居放下东西后,便直接去了后厨,对今日的膳食做了一些交代,一直呆到巳时末,又回了蒹葭居。
此后一直没出来。
裴秀整个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宁,目光总不由自主的投向蒹葭居的方向。
因为今日是约定好的陪膳日,又恰巧是休沐日,两人商定了今日共进午膳,然后闲闲的消磨一个下午的光阴,然后再一起用完夕食才散。
这样的安排,似乎跟平时一样,似乎又有一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裴秀在期待之余,又有一点唾弃自己如此沉不住气。
他总忍不住想,乐水轩与兼葭居,其实仅隔着一条小道,比邻而居。
很近。
是一抬脚,半柱香就能到的距离。
可他却只能如此,按捺住难耐的冲动,静静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