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看似司空见惯一般径直走进拜月阁,迎面而来的是一众小厮丫鬟惊惶又疑惑的眼光。莲花台上的乐师也停止了奏乐,丝竹管弦声顿时戛然而止,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拜月阁随着他的到来,气氛逐渐变得出奇的诡异。
“怎么回事?”金妈妈听见乐声停了,扭着她那水桶一般的腰肢从楼上下来,“接着奏乐接着——”她眼光往下一瞟,正巧对上“李钧”的眼睛。
李钧是拜月阁的常客,金妈妈对这位金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虽然这个“李钧”脸上挂着和平时并无二致的笑,她却觉得这笑意死气沉沉,格外瘆人,倒吸一口冷气,心说:不是说这李大爷死了吗?难道是诈尸了?
但金妈妈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前夜见了好几具烧得焦糊的尸体,还不是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了拜月阁,第二天不照样开门迎客?
她眨眼间便调整好状态,挤出一张油光满面的笑脸,豁出去了,壮着胆子凑到“李钧”跟前去:“李公子别来无恙呢,今日想找哪位姑娘‘研究’诗词歌赋呢?”
这李钧向来标榜自己是文人雅客,与那些脑满肠肥的嫖客不是一路人,每次来拜月阁都说自己是来找“知音”,谈风花雪月来了,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从对酒而歌谈到颠鸾倒凤,嘴上说得雅致,嫖客干的事也是一样没落下。但“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嫖”呢?
“李钧”此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目不斜视。金妈妈看着他别别扭扭的,便自作主张道:“我叫凤禧过来,您先上二楼……”李钧平日里爱听小曲儿,凤禧的嗓子可是拜月楼的招牌,李钧算得上是她的常客。
“不必了,”这个“李钧”除了明鸢哪里会找别人?急忙打断了金妈妈的话,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那个,听说您这儿昨个来了个新姑娘——”
好个喜新厌旧的家伙,消息很灵通嘛!金妈妈心想,这兰心还没侍候过客人,可得好好宰他一笔。眼珠子一转,笑脸一抹,马上故作为难地说道:“您说的是小兰心呀,嬷嬷还没教好呢,出来不了,您要不换一个?”
“李钧”哪里听得懂金妈妈的弦外之音:“我就要小兰心。”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妈妈,说话的语气仿佛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似的。
金妈妈打了个哆嗦,怎么看都觉得这“李钧”怪怪的,不但听不明白自己话里的弯弯绕了,说起话来连气质都变了,怪瘆人的。
“得,李公子您先上二楼稍等,丑话说在前头,一会儿小兰心若服侍得不周到,您可别跟我翻脸,该付的银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金妈妈说完,拽着大腚上摘星阁给这位“李大爷”叫人去了。
“李钧”径直上了二楼的天枢厅,放下帘子就开始灌酒。
他今日去到府君府邸,先是遭了一群清客的奚落。谁叫这李钧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呢?要不是他爹给的那封荐帖,恐怕他连府君府邸的门槛都进不去,更别说见着阮虞的面了。
阮虞虽说是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慷慨气度,可他手下一群文人清客之间却是拉帮结派,暗朝汹涌。慕名自来的是一派,府君延揽的是一派,兰台诗宴的又是一派,向他这种靠人脉的最次,自成一派。
也不知是李钧父亲的人脉过硬还是怎的,阮虞看了荐帖之后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便真的让他在府邸住下了,不仅如此,听他要出行,还将自己的车马给他用,即便是知道他要去拜月阁,也没有恼,反倒又给他添了一袋金珠,让他玩得尽兴。
“李钧”捏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上拜月阁这种地方来,满室熏香呛得他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还有那些诡异又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似要将他身上灼出几个窟窿眼,此刻独自一人坐在天枢厅里可谓是如坐针毡。
金妈妈推门进来的时候明鸢刚从阆风阙下来,一听说有客点名要她,识海中那“暂住”的神识忽然起了强烈的感应。
“陪客”?
开什么玩笑,她身份贵重,谁这么色胆包天竟敢让她作陪?
“我的祖宗,你别忘了是你让我变成你的模样潜入到这拜月阁中来的。人家看上的是你这张脸,谁让你长得如此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呢?若是换另一张脸,可能就没这烦恼了。”明鸢一边将金妈妈请走,一边用神识跟那“暂住”的女子交流,“妈妈,您将那李公子请上来吧。”
“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