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发簪与旗袍同色,肌肤胜雪,细长眉大花眼,化着淡妆。
那穿戴、妆容、身段和气势,一点都不像是来殡仪馆办丧事的,倒像是名模在T台上走秀!
这样惹眼的女人,若前世在林玉生的亲戚、同事和同学里见过,她绝对不会忘记。
可是,她又细看两眼,却又觉得这女人眉眼间的气韵,看起来似乎还有点熟悉。
谁呀,这是?
正指挥那几个年轻人焚烧衣物的女人,发现欧阳彤看她,冲欧阳彤莞尔一笑。
有病吧?在殡仪馆笑?!
欧阳彤心里莫名对那女人起了反感,无视她的友好笑容,昂然走出焚烧园!
在充满中式特色的礼厅“净苑”门前台阶下,欧阳彤看到两个熟人——林玉生局里的办公室主任路哲文和司机小陈。
欧阳彤平静地走过去,把手里捏着的白色信封递给了路哲文。
路哲文掏出现金数了数,惊讶地抬头看着欧阳彤,“请问,你是......”
猜对方看自己像个学生,不方便收自己的帛金,欧阳彤便说:“我妈妈是白老师的大学同学,今天我爸妈都有事来不了,让我代表他们来参加追悼会!”
路哲文迟疑了一下,低声跟旁边的小陈商量几句,把帛金收下登记了后,把登记簿推给欧阳彤,递给她一支签字笔。
欧阳彤接过笔在姓名一栏,工工整整地写上“欧阳彤”三个字。
小陈递给她一支白菊花。
帛金是六百元!
在熟悉的《哀乐进行曲》里,欧阳彤走进了摆满花圈的“净苑”大厅,只见正中央停放着一具透明棺材,棺材四周地上,摆放着怒放的黄、白两色菊花。
欧阳彤走到棺材前,凝神细看里面的遗体:遵照“八十以上铺金盖红,八十以下铺金盖银”的当地风俗,用金色褥子铺的棺底,身上盖着银色被子。
从被下露出来的衣领上可以看出,前世的自己,身上穿的是一套正红提花缎面的中式寿衣。
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化了淡妆,双目轻阖,头上没有戴任何东西,唇间含了一朵小小的向日葵,一头长发在两侧耳边各留了一绺压在肩部,其余的都被拢在了身下。
这是她生前为自己选择的装扮!
确诊患了癌症后,她对死亡已经做了心理建设。
曾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女儿闲聊:自己喜欢中式服装,不喜欢戴帽子,也不喜欢那种让逝去的人含在嘴里的钱币,满满的铜臭味,有种肮脏庸俗的感觉。
还说,“如果必须要在嘴里含个东西的话,我喜欢矮化的小向日葵,花语是“忠诚、沉默的爱”!
看来前世没有白疼女儿,清逸果真遵照自己母亲生前所说的,让人依此装裹了自己母亲。
前来吊唁的宾客,陆陆续续走进大厅。
欧阳彤一眼便瞧见了自己学校的校长、工会主席和平素关系不错的几个老师。
还有,丈夫区里的一个副区长、区工会主席,和林玉局里的所有人,林玉生的几个发小和大学同学,以及婆婆家跟林玉生同辈的十几个堂兄弟表姊妹。
再就是,女儿几个关系不错的中学同学,与自己交好了几十年的两个闺蜜。
晚辈的丧礼长辈一般不出席,所以没看到公公婆婆和林家的众多长辈们,至于娘家……欧阳彤倏然看见,已经年过七十的叔叔婶婶,身旁跟着儿子儿媳和女儿女婿,满脸悲色地走进礼厅,径直走向离棺五米距离的逝者家属那一排。
欧阳彤鼻子一酸,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泪眼婆娑里,看见女儿一身缟素,腰系麻绳,头上束着孝布,长长地拖在身后,满脸哀戚,站在同样一脸悲伤之色的林玉生身边。
欧阳彤不禁悲从中来!
旁边的莘安碰了碰她的肘部,递过去一块折叠整齐的帕子。
欧阳彤接过帕子,擦了眼泪,再次把目光投向女儿,竟发现一个身材颀长、面色白皙、留着中分发型、戴着眼镜的男孩子,正给清逸递纸巾。
莫非……这男孩子就是女儿手术前所说的,术后要跟自己坦白的小秘密?!
也好,有了这男孩子的陪伴,女儿很快就能走出丧母之痛了吧!
校长正在致悼词,欧阳彤悄然退出了“净苑”。
她把手里那支本应在向遗体告别时,放在棺材上的白菊花,顺手插进了台阶下的花坛里。
想办的事已经办了,相见的人也已经见了!
她本该骄傲、高兴才是,中国平均每天死亡的人数以万计,有谁能重生,有谁能死后亲临自己追悼会,有谁能......然而,她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