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四姓,同气连枝。”
宿饮月好像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暗示:“当真同气连枝吗?”
四姓对外拧成一股绳,关起门来,纵使南洲辽阔无尽,物产也富饶无尽,可四门的财产是宗门公有,四家却能够代代传承,父传子,子传孙。那暗地里滋生的贪欲和斗争,岂不是更无穷无尽?
“萧家孤高,直至这几十年凤辞上台方逐渐活跃,何家墙头草,这些阿月你都是知道的。大家都知道,才愈加不能深究。”
正如同顾家背后的推手那样,不同深究。
“所以阿月,这次的中洲盛会,你不要去了罢?”
他应该答应的,宿饮月知道。
在南洲宿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宿府夜牡丹一夜能烧掉千余灵石,这样的日子,哪怕一辈子待在南洲,一辈子要男扮女装,也没有什么不快活。
但假如他想答应,他立即就该答应。
现在都拖着没有答应,那自己是在等待什么,又想下定什么样的决心?
宿饮月最终说道:“爹,让我再想想。”
宿朝鸣不意外,他心事重重,竟也没有多劝。
宿朝鸣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宿饮月会听他的。
中洲,天底下最繁华鼎盛的地方,吸引天底下最出色的年轻人。
“最后一个问题。”宿饮月叫住宿朝鸣:“您与顾家主是密友,事发时您又最先赶到,理论来说,这件事除却幕后之人,是您了解得最多。”
宿朝鸣停住脚步,宿饮月有预感,这即将是宿朝鸣在一场谈话里,对他说的第一句没有隐瞒的恳切真话:“阿月,这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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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夏云岭,是顾家家主顾千重在中洲修行时的伴读。少时伙伴,情分自不一般,等顾家主回到南洲继承家业,夏云岭也被重用。他修行上的天赋粗疏平常,倒属于经营交际,协助顾家主打理偌大产业,实为其左膀右臂。”
来人红衣绣金,雍容无比,她神情淡漠,不似宿饮月熟悉的那样可亲:“顾家曾一度为南洲龙头,顾家主也因此下定决心,决意闭关突破半步飞升。夏云岭习惯隐于幕后,只有一次露面,为修行界众人所知。”
如宿朝鸣所讲的,顾千重亲信满身血污,冒死前来中洲盛会求援。
百年之后夏云岭第二次满身血污,只是这次他是真死了,想来没法再诈尸一次,在即将到来的中洲盛会上来个梅开二度,跨越两洲求援。
杀他的罪魁祸首正立于一旁,侧过头静听来人高见。
“顾家之祸后,唯独夏云岭活了下来。因为他姓夏,倒也不算和顾氏满门覆灭的定论冲突。何家何知晓欣赏夏云岭的忠肝义胆,招揽至麾下为他做事,虽不及先前风光,但何家少主的心腹,倒也不错。”
顾盏叫破来人身份:“萧凤辞。”
“是我。”萧凤辞说,“我今日来不是为旧事重提,顾氏之祸时,我和你一个岁数,也不是要问你为何会杀夏云岭,从他口中问出多少隐秘。只是想提醒一句,夏云岭受何知晓之命前往宿家给阿月送赔罪的传讯符,叫她勿为何三动气,莫耽误中洲盛会。传讯符是送到了,可他人死在从宿城回去的路上,这桩黑锅只怕又要算在阿月头上。”
“传讯符要人亲自送?”
那算什么传讯符。
“为表郑重。”
毕竟谁也不知道宿大小姐会被什么奇奇怪怪的点触怒。
萧凤辞在等待顾盏的回答。
她知道顾盏会有什么样的回答。
宿饮月性情大变,但一切都如往日,唯一的变数是顾盏。
萧凤辞不喜欢这种变数,所以她今日来,是希望顾盏能离开。
何家的少主人在传讯符中,句句不忘叮嘱宿饮月要参加中洲盛会。
这不合理。
而顾家亡于百年前的那场盛会,百年后顾盏回来为报血仇,于情于理,该躲着宿大小姐走。
意料之中,顾盏冰封般的面容现出一丝意外:“你们世家大族的人,说话不能好好说,做事非得亲自去,是不是脑子有病?”
萧凤辞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顾盏不可能不猜忌她怎么能赶来的这里,不可能听不出来她言下之意。
所以顾盏的话,当然也不是对死了的夏云岭,或者活着的何知晓说的。
他是在说宿饮月。
那位不肯亲自去谈退婚,非得遣阴阳两界雇杀手一了百了,完事后又后悔亲身去见顾盏的大小姐,任性恣意,翻脸如翻书。
“你们世家大族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千里外的宿府,宿饮月发出和顾盏一样的疑问。
本来宿饮月正在午睡。
没办法,昨晚熬夜太晚,是要补眠的。
直到他被侍女吵醒。
吵醒他的侍女战战兢兢,可能比他还不情愿,尽量放柔了声音:“大小姐,何家的少主来访府上,想要见您。”
烟雾一样的纱帘背后,一只莹然素白的手伸出来,抓住帘子,指尖一点颜色像美人面上红晕,大小姐声音带点未醒的困意:“何家少主,那是谁?”
奶花也没和他说书里还有这号人物啊!哦想起来了,给他发传讯符的那个
宿饮月这回倒是真醒了,他沉吟许久,诚心诚意地问道:“你们世家大族的人,是不是有病,打了小的来老的——”
帘外头,只听宿大小姐声音无端停住,侍女不敢跟着她议论何知晓,辩解一下何知晓其实还挺年轻,更不敢问宿饮月本来接下去想说什么。
直至声音再度冷幽幽地飘出来:“告诉何知晓,要想见我,就自己过来。”
帘内,宿饮月以两指推开脖颈上的剑锋,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无奈:“谢界主,我记得上次来你们阴阳两界时,我是付过钱的。”
也没说还会追上门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