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路明非博览群书的功底,即使在他不确定玄术做不做得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他还是叫的出来这种法术的名字——水镜术。也别管对不对,反正那些修仙小说上都是这么叫的。
可能是离得有点远,路明非看不真切,迫不得已,他又往前挪了两步。
那是……祭祀?
祭坛之上,布幡飘扬,台面铭刻着繁复的咒文和图腾,血色的痕迹在黄昏的氛围下更为其增添了一分诡异。祭坛四周围满了衣着各异的人,其中为首的几个人举着火把把人群明显的分隔出来,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部族的人,他们脸上并没有痴迷与狂热,只有如出一辙的、麻木到灵魂的平静,像是在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在人群的分隔处,缓步走来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年轻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顺着阶梯登上高台。他们身着赤底的华美的羽衣,眉眼描绘着朱红色的明艳妆容。
祭坛中间并没有摆放供桌,男孩站在边缘处抽出袖中的短笛放在唇边,女人行至祭坛中心,她的腕间缠绕着的长短不一的彩绳随着她的动作翩然翻飞。
是巫祭。路明非看明白了。
《说文·巫部》曾言:“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解释起来就是,巫是向神祝祷的人,而女人能事奉无形奥秘的事物,可以利用歌舞使神灵降临现场。显而易见这女人就是个巫祝。
路明非感慨,还好这场祭祀只是跳舞,亏得他刚才还在担心会不会看到什么血呼啦查的画面,毕竟也不是没有过以人为祭的先例。
在放松下来之后,他明显感觉出了一道视线的凝视,冷冰冰的,毫无感情,落在身上宛如实质,总让人觉得后颈发凉,像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了。
梦境里怎么会有东西盯上他?
察觉不对,路明非循着本能对上了视线传来的方向,他僵硬低头,入眼的就是玄初似笑非笑的脸。
路明非瞳孔骤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刚为了看清水镜的景象向前走了两步,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他站在玄初身后,现在他们一站一坐,一人低头一人仰头,四目相对间没有滑稽全是恐怖。
那一刻,路明非心里警铃大作,多年没出过错的第六感催促着他跑,快点跑,赶紧跑。玄初那个姿势何止是看到他了,就单看那个诡异的表情,他都怕下一秒自己被玄初整个囫囵吞下去。
他一个大退步退出去老远,可是玄初的视线还是死死黏在他身上,甚至是在他退出去几步后,玄初脸上不甚明显的笑容更浓了。
是的,死死黏住。
玄初保持着仰头90°的姿势,身姿未动,却用一个刁钻至极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离谱动作将头整个扭向了身后!
路明非到吸一口冷气,惊得差点连呼吸都停住。师兄救命!老头儿救命!梦里的东西变成鬼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次他受到的冲击力不亚于当年在井底看到路鸣泽,甚至诡异程度还要再上升一个档次!
他真的很想喊救命,可是那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挣脱不开的路明非选择一不做二不休眼睛一闭“晕死”过去。但在他陷入黑暗前,他看到脑袋调转180°的玄初撑着石桌缓缓站起。
等路明非挣扎着从梦境中脱身,睁眼就看到了自己房间的屋顶。
好可怕的一个梦,万幸是醒了过来。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窒息感还是存在,是他依然在梦境里,还是梦境中过于真实的触感让他产生了幻觉。
路明非废了老大劲儿才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脖颈,入手是毛茸茸的触感。
真好,他变成猫了。
等等!变成猫了!
路明非磕上的眼睛重新睁开,窗户早就透出亮光,他把罪寇祸首从自己脖子处捞了出来,他夏天睡觉本就不喜欢关窗子,这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还正正好的压在他脖子上。
他伸手揪了下阿花的小肥脸,“扣你一个猫罐头,长这么胖你怎么不压死我得了。”在阿花将要咬在他的胳膊上的前一秒,他顺着窗子把猫丢了出去。
夏天日头长,这还没到七点天就已经大亮了,被梦境和阿花一折腾,路明非彻底没了继续睡下去的心思,他梦里的人都活了,再睡下去还得了。
依照着梦境中人的出场频率,他早就默认那是属于玄初的记忆了。既然是上古回忆录,那属于记忆里的人又怎么可能活过来!
可是亲眼所见,是回忆录本人活了过来,至于是魂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还有待考究。
总之是很耳熟的情节。
梦境,魂体,路鸣泽不也是吗?
就是不知道下一步玄初会不会像路鸣泽一样从梦境中跑出来。那还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把他给收了。路明非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经不起那种程度的惊吓。
他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不能再继续想了。他觉得头疼,不是心理上的,是生理上的。
在一捧凉水浇在脸上之后,路明非确定了他头疼的事实。那是一种晕厥感和痛感叠加在一起的诡异感受,不甚明显,但是总在松懈下来的时候跳出来对着脑子来一下,让你回忆起自己尚在头痛。
他捏着毛巾擦干净了脸,无意识的看向了水盆中倒映着的自己,脸色是不太好,透着股睡眠不足的疲惫感。可是他看着怎么就觉得这么奇怪呢?
觉得奇怪那就再多看两眼。他干脆俯下身细细打量,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可就明白不对在哪儿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现在的自己是没什么表情的,可是水中倒映出的自己似笑非笑,诡异之中又透出一股熟悉之感。
可不就是熟悉吗,梦中玄初就是用这幅表情盯着他的。
有本事就直接上我身啊,没本事的才会偷偷搞这些小把戏。路明非冷笑一声,把毛巾砸在水里,水花四溅,待水面平静下来后,映出的是他冷着的脸。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道士,还怕自己中邪不成?
“真邪门,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是良心发现准备要上早课了?”陈观主冷不丁传来,他穿着太极服,显然是刚遛弯回来。
路明非一个激灵,他的注意力完全就在水盆上,没料想就被突然出声的陈观主吓了个正着。可能是时运不济,不然他今天怎么会被吓倒这么多次,他回话:“没呢没呢,饿醒了爬起来吃早饭。”
“那你还不快去。”陈观主催促。
在饭堂喝上了八宝粥的路明非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他忽然就想问问陈观主这个梦有什么解法,是单纯中邪了还是其他原因,“老头儿,我做噩梦了。”
“出去留学了一年自己老底都忘干净了?解梦这点小事都不会了?”陈观主头也没抬。
“不是,我……”路明非没说完就被打断。
“帮不了,这事要靠你自己。”
路明非哽住,陈观主还是这样,他这边还没说完呢,就这么一口回绝,究竟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啊。他低头看着色香味俱全的八宝粥,大概是离线的脑子重新载入网络,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了陈观主的言外之意。他舀了一勺八宝粥送入嘴里,说了不代表说完了,陈观主这是瞒了他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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