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也心照不宣地笑笑。
“我是感觉她有点装,长得又不好看,还带着股说不上来的劲儿,反正挺不招人喜欢的。”
“我也觉得,感觉她应该挺爱显摆自己的。”
“她不就是故意找存在感呢?看她长那样儿,要是不故意,谁知道班里有这么一个人?”
“诶——我知道!她报道的那天我见过她家里人,一家子都土得受不了。他爸还背着化肥袋子呢,浑身汗臭味儿,我都无语死了。”
通常情况下,男生刻薄起来要现实地多,且毫无底线。
最先嘲笑江自鸣的那个人变本加厉,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弯腰装作自己在种地:“俺叫江自鸣,俺来自农村,俺相信俺的未来一定能、能一鸣惊人!”
他夸张的表演逗笑了其他人,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邵旭北嘴角也噙着笑。
“说够了吗?”
一句压抑着怒火的话语,音量不大,却让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
刚刚嬉笑打闹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
邵旭北将手中的电脑重重摔在桌子上,发出令人心痛的碰撞声。
“有这时间讨论别人,不如多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这话说的一点儿不客气,让几个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锡纸烫率先开口:“嗨呀,别这么认真,就是开玩笑呢。”
“开玩笑?”邵旭北挑眉,露出一个春风和煦的笑容,“那太好了,我最爱开玩笑了,我们一定很合得来。”
他目光向下,“光看鞋就能看出来,这款和奢侈品联名的限定我也有一双,也就三万来块钱,你花多少钱买的?”
锡纸烫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大自然,他干巴巴笑道:“哈哈,也没花多少钱,和你差不多吧。”
邵旭北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你可太亏了,这款经典花纹为了凸显联名的图案,在表面特意上了一层变色颜料,灯光照耀下会有从蓝到绿的变色效果,我看你这双怎么没有啊?快去找卖家问问,你可别是买到假鞋了吧?”
他越说,锡纸烫的面色越发僵硬,最后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丝毫不见刚刚大肆评价别人的张狂模样。
邵旭北觉得有意思极了,也没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刚我开玩笑的,你不会没听出来吧?”
锡纸烫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运的是,刚好到了十一点——学校规定断电的时间。
寝室内陡然陷入黑暗,不仅缓和了刚才紧张尴尬的局势,也遮住了众人异样的目光。
这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邵旭北才不管他好不好受,见灯熄灭,也不打游戏了,上床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他忍不住想,今晚那番话要是让他爸知道了,肯定又得教育他。
他爸一直觉得,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又知道他性子容易急,所以一直教导他,没必要和一些小人置气。
倘若发现一些人不适合结交,那么离得远远儿的最好,不得已时只保持必要的寒暄与客套,没必要非得较真。
邵旭北过去多少年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结果没想到,今晚真叫他大开眼界。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过去实在是非常幸运:往常接触的人也有素质差的,但大家都非常会装,起码表面上是不会对别人有非常强烈的恶意的。
以至于他今天才发现人竟然能令人讨厌到如此地步。
不过,邵旭北又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住宿?
同住一个宿舍让大家有大量的时间相处,一个人真正的本性也会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暴露出来。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开始担心自己未来四年大学生活,要和这么一群人朝夕相处,他真怕自己将来会被潜移默化地洗脑。
那要不出去单住?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他否决了,当初他爸就这么提过,但是是他自个儿想体验住宿生活,坚决拒绝了他爸要在学校附近买座房子的好意。
唉,真是难办。
邵旭北好久没有这样发过愁,让他想起了初中时候的自己,又顺势想起那个刚被自己判定为“中二病”的女生,也是今晚话题的中心——江自鸣。
至于为什么说她中二病,还得把时间倒回今晚刚散会的时候。
那时邵旭北不想在人流中挤着出去,于是坐到了最后才走,在他前面的两个女生正好就是江自鸣和她的朋友。
他先是听到丁瑞雪崇拜不已的语气:“刚才你好厉害啊,像在演讲一样,你之前参加过演讲比赛吗?”
邵旭北垂眼,注意到江自鸣粉红的耳尖。
“也没有啦,”女生用手背贴贴自己的脸颊,“就是感觉反正都得发言,不管大点儿声还是小点儿声都得说,没什么区别,还不如大大方方的。”
说到这里,她压低音量:“而且,你不觉得很燃吗?就像动漫里的主角一样,在干大事之前都得先发表一番轰轰烈烈的宣言。”
邵旭北:“……”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好像回到了小学课间。
不就一个自我介绍吗?至于整的这么燃吗?
正想着,就看到丁瑞雪激动地点头,“哇塞!你好厉害,真的有那种感觉耶。”
邵旭北:“……”
他心情复杂,不知该用同情还是理解的目光看这两人。
难道中二病要持续到大学二年级吗?
对于江自鸣,他称不上喜欢或讨厌,对他来说,对方只是一个说过几句话的老乡罢了。
所以今晚这一番冲动,完全不是为了江自鸣,甚至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只是觉得,人的品性不该如此卑劣,形迹不该如此下作。
更不该,以玩笑之名,行霸凌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