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旭北注意到小女孩儿的眼神,那么专注,那么眷恋。
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邵旭北的心上。
他没办法说她们是不幸福的。
但这和他想的那种幸福不大一样。他之前觉得,幸福是一种昂贵的东西,要用很多钱来保证它的坚固与持续。
于是他轻声问:“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
“辛苦和幸福并不冲突呀,”江自鸣回答得理所当然,“为自己爱的人付出,再辛苦都很幸福。”
“尤其是想到,如果自己可以多承担一些,我爱的人就能够少辛苦一点,我也会感到幸福。”
说完后,她立即又有了新发现,不等邵旭北的回应便跟他分享:“那个叔叔的手机挂坠是粉色的耶。”
邵旭北循声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黑瘦的叔叔,穿着绿色的迷彩外套,手机屏幕右上角碎了一块,下面挂着一个看不出形状的粉色吊坠。
这个年代还用手机挂坠的人已经不多了,用粉色挂坠的四五十岁大叔,更是少之又少。
江自鸣推测:“这应该是他老婆或女儿送给他的……我猜……他应该是要外出打工,所以座位底下放着铺盖……”
邵旭北听着听着,注意力就不集中了。
无他,江自鸣越讲越投入,不知不觉间,她的唇离他的脸颊似乎只有一掌的距离了……
邵旭北能感觉热气扑在耳边,让人心猿意马。在控制不住想转头的前一秒,反手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声点,声音太大了。”
江自鸣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以为被观察者发现自己了,立刻向后缩回自己的位置上。
片刻后,偷偷探出脑袋来看看,发现没有人在关注自己这边后,松了一口气。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江自鸣觉得邵旭北有些兴致缺缺,“能从这些细节里窥探到一个人生命中的一角。”
邵旭北挑挑眉:“我是不是发现了你某种不得了的爱好?”
“才不是呢!”江自鸣气鼓鼓地,“就是觉得很美好啊,不管多么高贵、多么狼狈的人,都能通过一些细节看出对方的经历或生活痕迹,也能从中发现和他拥有联系的某人。”
“这很奇妙呀。我喜欢看不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看到很累但还在拼搏的人,就会觉得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你看还有那么多人在努力。”
“一想到大家都抱着‘想要过得更好’的想法,就觉得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纽带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感觉好安心、好亲切。”
“很累但还在拼搏的人”吗?
邵旭北手心微微出汗,他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有多么难受,“那当你看到那些过得很好的人,你会怎么想呢?”
江自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许多。
她想也不想:“我希望她能永远过得这么好。”
邵旭北像是不满意这个回答:“太敷衍了。我要听真心话。”
“这就是真心话!”
“那就是太单薄了,我不满意。”
江自鸣只好又冥思苦想。
还没多久,不满意的那个人还总来骚扰她。
江自鸣不胜其烦,尽可能使自己的想法变得“丰满”。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当然也会有点嫉妒啦。”
向人剖析自己的内心,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更何况对面坐着的人是邵旭北,是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但是……
江自鸣还是选择相信他。
她是那种很不容易又很容易就交付全部真心的人。
她是那种哪怕被伤害,等伤口愈合,反倒又能替对方着想,还能笑着说原谅的人。
她是那种非摔到爬不起来才能长记性的人。
“也会觉得不公平。人都是平等的,凭什么有些人一生下来就享福,而另一些人却要有吃不完的苦头呢?”
她这话不是在为自己叫屈,而是在为妈妈。
妈妈本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
如果上帝说,幸福的人只能只有一个,江自鸣会毫不犹豫地让给妈妈。
“后来我接受了。因为我发现,痛苦不能改变事实,如果一直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生活是不会好起来的。”
她说完了。
邵旭北问:“只是接受吗?”
“或许……还有好奇和憧憬吧,”江自鸣想了想,“我也想过上很好的生活,带着我的家人一起。”
气氛变得有一点点沉重。
江自鸣觉得邵旭北好像有点不开心,于是转移了话题:“其实我是我们村里最幸运的,长大后交到了很多好朋友……”
“只有好朋友吗?”邵旭北突如其来地抛下一个重磅话题,“你没有喜欢过别人?”
沉默一瞬,江自鸣垂眼:“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