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话可说,只能低垂着头,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和勇气。当年的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虽说相识一场源于误打误撞的被俘,但关家兄妹对我却没有半点对不起的地方。
我低声问道:“你待要我如何?”
银屏没有马上回答。
按照我的想法,她不可能不恨我。我辜负了关兴、背叛了他们兄妹,更亲自下令处死了她的丈夫、令她的儿子失去父亲。虽说乱世各为其主,我在道德上没有什么理亏之处,具体到个人情感上,却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我低下头,姿态放得更低:“对不起,银屏,当年的事,是我有愧。无论你和关家需要我的任何帮助,我都可以竭尽所能,但是……”
银屏打断了我:“我若想要你的命,那日就会不让你活着走出关府。”
我沉默了。确实,当时我以为自己没有被认出来,因而完全没往这方面去想。然而,如果银屏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那天在晚宴上要我和司马昭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她没有那么做。
“你这次为何而来?”她问我,“我以为你再不会踏入蜀地。”
我苦笑一声:“为了寻人。银屏,我确实无颜再见你,可你知道,我终究会再回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银屏的神色有一丝浅浅的不解,似乎思索了片刻,目光倏地一凛,我便知道她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
明丽动人的女子柳眉倒竖、银牙紧咬,一字一句道:“真是好大的野心、好狂妄的口气!当年带你回成都,是我二哥瞎了眼!”
我无奈苦笑:“你二哥若是在襄樊便一剑结果了我,亦或是我走的那夜,那位荆民姑娘一支弩箭射中我的要害,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
银屏怒而说了个“你!”字,变故陡生。
像是眼花一样,我忽然觉得房子好像动了。紧接着我感觉自己在晃,银屏在晃,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有人大声呼喊“地动了!地动了!”
地震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银屏,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只看到银屏脸上也是跟我一般无二的惊讶以及不知所措。
不过仅仅过了几秒钟,她丢下我转身朝两个孩子跑去,大声喊他们名字。
我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眼见穿着襦裙的银屏竟然跑得飞快,只能说母性本能令人敬佩。
关统和薛复被侍女和仆人牵着,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银屏冲过去拉住他们:“快到空旷处!莫要待在这里!”
此时现场一片混乱,人人尖叫,争相逃跑,货担、小摊,什么都顾不上了。在这样一团混乱之中,想要穿过人群跑到空旷处并不容易。
我眼见一根树立在店铺外的桅杆带着招揽生意的旗子直挺挺地砸下来,正朝着他们一家人过去,当即大喊一声:“银屏小心!!!”
身体比话语更快,我飞身上前。“咔嚓”一声,那根桅杆结结实实砸在了我身上。我闷哼一声,险些吐血,但好歹是抗住了,救下一名差一点便要血溅当场的陌生老妇人。
那老妇人匍匐在地,原本是奔逃途中摔倒的,根本躲不开桅杆,此刻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呆呆看着我。
银屏冲过来扶起老妇人,确认她没有受伤后将她扶到一旁的安全处。而我这边已将桅杆卸在地上,暗暗运气调息平复紊乱的气血。左肩钝痛得厉害,绝对是受伤了。
地震也已经停止了。脚下的大地停止了晃动,但人群的混乱并未随之平息。被恐慌撅住的人群一时间很难冷静下来。
我气沉丹田,扬声道:“大家都镇定些!地动已经停止了,大家莫要慌乱、不要弄伤自己!都冷静下来!”
一连喊了几遍,银屏也跟着我一起喊,总算让附近的人逐渐冷静。人群的骚动慢慢平息,人们惊魂未定地互相打量、相互帮扶。
我咬着牙忍着疼,忽然闻到银屏的香粉气味。四目相对,她的神色比刚才更为复杂。
我知道她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便道:“我得去找我的人了。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先送你们回府……”
“不必。”银屏如我所想果断拒绝,“你与我们早已殊途,就不必再挂念什么了。那什么所谓的生意,既然是假,也就不必勉强。关银屏,与你夏侯称,道不同不相谋,始终不是一路人。”
我点了下头:“好。银屏,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