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雪奴以掌为锋,变作根根尖锐无比的冰棱,洞穿了这个毫无防备、兀自迷惘的男子之魂!
洛永离身子一软,猝然跪倒在地。
白光一闪,雪奴收回手来,眸光略过了地上的男子,转身向城南问芳亭飘然而去。
“呵……我竟忘了,你是冰雪灵体……本就可以随意变换形态。”洛永离被她突然刺伤后,眼神忽又恢复清明,但却蕴满了悲伤。
“枉我真心信任你们……一个曾说,‘今生挚友,唯我一人而已’,可却为了他人形神俱灭;一个承诺为我达成所愿,还僭灵城一方安宁,可却依然阳奉阴违……就连你也……咳咳,要将我仅剩的一点念想,彻底毁灭吗?”
他掩住胸口,慢慢合上眼帘。未几,那缕疲惫不堪的神魂便消失在了苍白的梦境里。
午正时分,临岚仍在维持两个大阵之间的临时通道,可她平静的心湖中不觉泛起焦虑的微澜。
自从三魂解封后,她灵气外显,若不加以克制,难免随着情绪波动而动荡。月琢察觉到她起伏的心绪,便悄然走至她的身侧,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传去一阵温凉适意、如冰似玉的纯净灵息,平稳了她体内隐隐翻腾的乱流。
“心不要乱。”他轻轻道,“我们……应该相信雪奴,她会没事的。”
“嗯……”临岚长吁一口气,重又调整好心态,极力感知着通道另一端的细微动向,不经意地问,“月琢,你也修木灵?”
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蓦然一松,撤了回去:“……若天资足够,鹄族不少人都倾向于修习两种及以上的五行灵力,所凝成的修为玉环也不是单一色彩。”
“哦……”临岚应了一声,并未多想,继续专心施法。
可是,任她如何扩大知觉的范围,僭灵城那方……始终未有令人心安的消息传来。
洛府,沐月楼前。
半个时辰过去了,朝露仍未听到夫人唤她,总觉心神不定,便等不及闯进了楼中。
“夫人……”
绕过地屏,拂起纱幔,只见浴池里白雾蒸腾,热气扑面,忽而便湿了眼眶。
朝露揉了揉眼睛,凝目望去,池中细叶飘浮,围绕着一团模糊的白色身影,有如众星捧月,却给人一种静穆苍凉之感。
“夫人!”年轻单纯的女仆瞳孔一缩,惊声大喊,疾步扑到了水边,带着哭腔絮絮说道,“您怎么了……可别吓我啊,城主还等着和您一块吃饭呢……”
朝露这么惊天动地地一喊,其余家仆侍女纷纷被惊动,陆续聚集于楼前,却无人敢违背城主的意思,进来查看——他说过,只许朝露一人近身伺候。
沐月楼中,“她”的身体安静地浮在浴池水面,通体泛白,了无血色。若说三天前醒来时,“她”还是一个精致的人偶,而今……已是一具破败的空壳。
朝露几次探出手去,尝试抓住“她”的胳膊,却都没有成功。她的手指一碰到那看似温柔的浴水,就像触及滚烫的沸水,险些要将灵体烧坏。无奈,她只得跪在岸边,颓然望着这一池暖水,默默擦泪。
“怎么办,夫人……”
朝露急得思绪乱转,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沐月楼的温泉与后院旋音湖相通,竟是为牵引水灵而设!若非自身力量强大,否则绝难抵御玄冰的吸引,久而久之……像她这样弱小的灵体,便会被吞噬殆尽、成为幻阵的养料。
是了,城主当时请云姑娘沐浴,就是此意。他竟这般残忍……
但夫人本为凡人,并无灵脉,为何也会如此?
朝露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决意冒着被温泉水侵蚀融化的风险,将夫人捞上来再说。
就在今晨,夫人为了帮她巩固原身,亲自采集月季花瓣上凝结的朝露,煮成一碗清茶送给她喝……朝露还觉受宠若惊,不敢承情,谁知夫人却道,“我们本是同源,怎能不惺惺相惜?”
夫人亲切的笑容历历在目。这份滴水之恩,朝露就算身死,也要化为一泓清泉相报。
女仆心意已决,闭目呼气,就要投身池中。
然而下一刻,水中安眠的“她”忽地动了动手指,拨开热浪,跃出水面,托住了将要下坠的女仆。
“夫……夫人?”
朝露一下跌坐在池边,半个身子伏在“她”向上撑起的臂弯里,面对面瞧着夫人清冷秀丽的面容,眼中溢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夫人没事!太好了……”
她将“她”一把抱住,紧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听着,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问,直接往城南问芳亭去,灯灵缃儿会接应你。”抱着欢喜过头的朝露,“她”却肃容道,“府上除了你,还有多少水系仙灵?”
“啊?什么……”
朝露微怔,惶惑地松开了“她”,但直觉告诉自己,夫人不会害她。于是,她不再反问,只接话道:“除了我,还有七八个吧。晚霜、清涟、银凇……”
“她”及时补充:“不算男仆。”
“哦……那便只有刚才说的三个。”朝露懵懂地回答完夫人的问题,确认道,“我们几个,都要去吗?”
“是。记得小心行事,避开洛城主,务必要在未时之前赶到。我会继续待在洛府,等他回来。”
言罢,“她”便在朝露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着石阶走出了浴池。
“好冷啊……”“她”低眸轻语,不由抱紧了双臂。
朝露见状,麻利地取来一块绒毯,将夫人悉心裹住。
“那我走了,夫人……”朝露依依不舍道,“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被她看着的夫人蓦地抬眸,一双黑瞳里倏然划过两束银蓝光芒,冰寒冷冽,让人惊艳。
“我不是洛夫人。”雪奴认真道,“我名唤温凝雪,是这天地间自然诞生的冰雪仙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