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培弯着腰踩在滑坡之后零落一地的碎石上,随时可能摔倒吃一嘴泥巴。碎石形状不规则,他摇摇欲坠,拖慢了脚程。
日出的朝霞如梦似幻,那栋楼沐浴在金黄色的麦田之中,棱角分明,像漂浮在云端之上似的。
柯培不留神踩的土块直接粉碎,他凭空下落了一阶,猛地像不倒翁晃了一下,无数画面碎片似的飞过去。
他早就适应了,神色如常地稳住平衡。他再次看到了那些缠绕得杂乱无章的木偶线,心海激起杂乱的浪花。
他想:预言说滕木瑾受了伤,安好地呆在某间屋子里。我信他,信阿司。于是收了玩闹的心思,跌跌撞撞跑去祈祷司瑞德快点破土。
柯培垫着脚推开房门,并没有迎面跳出任何血腥场面,只有滕木瑾孤苦伶仃一个人。
她顽强地保持了清醒,眼睛睁开一条缝,布满了恐怖的血丝,吓了柯培一跳。柯培处理好现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却是心情愉悦。
困扰了他十天半月的预言被打破了。
柯培开始发愁怎么弄滕木瑾离开。
此时,滕木瑾的手指头动了动,喉咙生锈了一般,又似乎长满了刺。她艰难道:“你没事吧?”
周遭落针可闻,黎明的曙光挥洒在滕木瑾的秀发之中,显得她的皮肤近乎苍白,模糊了狰狞的伤口。
柯培竟然觉得滕木瑾温柔起来,他的心灵像发酵的包子似的软和,凑到她的耳边一样小声道:“我当然没事,我可是预言家啊。无数的预言救了我的性命,犹如天降甘霖。因为预言,我找到了你……”
滕木瑾实在是身心俱疲,头疼愈发厉害,简直情愿撞墙一了百了,她碰了碰柯培的手指。
柯培错愕地张大嘴巴。滕木瑾趁机问:“阿司呢?你有碰见他吗?他出去……”
司瑞德在他的眼前被埋葬,柯培如鲠在噎,又好像堵了一团浸满了毒液的棉花,沉重得开不了口。
他强硬堵了滕木瑾的嘴:“他没事的。”
滕木瑾的目光如有实质,柯培承受不住,故作熟络地有一下没一下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阿司是一名合格的巫师,他有巫师权杖自保呢!我们不需要太操心。”
柯培开了话匣子似的关不上了,滕木瑾忍不了洪水一般的唾沫星子,咬着后槽牙,使了浑身解数,用完好的那只手推开柯培。她惊觉柯培长高了几厘米,她的手掌根落到了柯培的肩膀上,不是戳下巴了。
柯培当然不可能轻易被推倒,站得笔直,满腹狐疑。
滕木瑾也不傻,顺势借力撑起上半身,反而吓得柯培手忙脚乱,笨手笨脚地想要扶她。滕木瑾反手甩开他,力道不大,没有当初的剑拔弩张。
柯培颇感欣慰地笑了笑,随她的心意去了,目送着她蹒跚的背影,忽然一阵心悸。
他并不清楚滕木瑾的具体伤势,他进来之时,滕木瑾瘫痪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曾动弹。
柯培心烦意乱,比不上平时眼尖,如今静下心来,滕木瑾扶着一只手臂,走路的姿势很不潇洒,甚是僵硬,因为一瘸一拐,身体歪歪扭扭。
这般称得上一句手脚不灵活了。
忽明忽暗的光芒融化不了柯培凝固的笑意。
正常人大概会吐槽一句:受伤的人不就是不方便吗?不足为奇。
柯培显然不是正常人。他立马联想到了老巫师的提线木偶,冷汗刷地下来了,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寒从心底涌出,预言之中,漂亮的木偶线勒紧了他的大脑,心跳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一个想法疯狂地蹦出来。
谁也不知道柯培那一刻为什么跟司瑞德改了口:瑾!等等!”
滕木瑾等了,被冲刺跑过来的柯培抓住手腕。
她没有挣扎。
他和她出了门,外面的世界天光大亮,和预言别无二致。
柯培记得木偶线是穿透在血脉之中,绑在关节点上的。
柯培征询地看了滕木瑾一眼,干脆利落地掰断了她受伤的手指。滕木瑾本来受了伤,折腾了挺久,睡得又不踏实,体力不支,直接跪坐下去。
柯培没放手,体贴地蹲下身去。他早就被预言吓得草木皆兵,毫不留情地揭开伤口,看到了骨头。哪怕发现一丝一毫的木偶线,他就心如死灰。
滕木瑾痛得说不出话,幸好此时此刻两人只需要寂静。她的指尖在颤抖,鲜血一滴一滴地掉到土地上,染红了柯培的眼眸。
没有木偶线!
可是……
那些血肉模糊的脉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