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鲤走出写字楼,终于接收到一丝被忽略的饥饿感。
她双手缩在大衣口袋里,往十字路口的方向走,一边沿途搜寻想吃的餐厅。
马路对面的商场顶部挂着海底捞火锅的大红色灯牌,在湿润的夜雾下夺目地闪烁。
沈星鲤抬头望见,想想自己刚提交了综述的大体定稿,是该吃点好的犒劳身心,于是目标明确地走过去。
商场已经打了烊,隔窗只见一片黑暗空荡,去到海底捞所在的区域,却又呈现出灯火通明的热闹来。
外侧圈起的围挡里仍坐有不少等位的食客,广东人对吃这件事向来有空前的执念。
沈星鲤见怪不怪,朝热情迎接她的小姐姐竖起一根手指:“一位。”
排号机嗞嗞地吐出单据,小桌203号,沈星鲤看了一眼大屏幕,前方还有17桌。
她捏着排号单,准备找个空位坐下,一扭头却与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迎面相对。
那人挺拔舒展的身形裹在一件黑色长大衣里,像是国家艺术馆里最珍贵的收藏品,无需多余布光,天生自带浑然的贵气。也让人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被亵玩的。
沈星鲤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愣愣地钉在原地,看他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五官随着步伐靠近一寸寸变得清晰,最后,与她记忆里的样子贴合重叠。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注视,他的目光也不偏不倚地朝这边扫过来。
她在猝不及防间与他四目交接。
过了两个月,他的肤色已经恢复成原本的冷白。配上疏冷淡漠的神情,更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您好,有位置了吗?”
还在发怔,一旁的服务员小姐姐已经快步迎上前,用充满活力的语调问。
钟馥屿的视线却保持在沈星鲤身上,久久定格。
手心里的排号单无意识捏成一团。
被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凝着,沈星鲤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美貌难挡,有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本事。他驻足目光,显然是同样认出了她。
“好巧。”半晌,沈星鲤声如蚊蚋地打招呼,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服务员小姐姐回过头,察觉出两人间不太一般的磁场,笑着问:“啊,两位是一起的吗?”
小姐姐有些抱歉地对沈星鲤解释:“可能我刚才听错了,还以为您是一个人。不过也没关系,给您排的小桌是可以坐两个人的,两位再稍等一会就可以啦。”
沈星鲤回过神,连连摆手:“没有,我们不是一起的。”
说完扭头要往等位区里走,身后却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Echo.”
沉郁顿挫的两个音节,瞬间将人扯回在甲米的那几夜。
沈星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即使是此时此刻,在见到钟馥屿的第一眼,心动的情绪仍然那么强烈。
她重新转身面对他。
“你一个人来?”钟馥屿嗓音慵懒地问,“要不要跟我们拼个桌。”
沈星鲤不是自来熟的性格,跟一群陌生人吃饭想想就尴尬。她不假思索地婉拒:“还是算了吧。”
想了想,又客气地补充了一句:“改天有机会再约。”
说完又立刻懊悔。有机会再约?
这话放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实在容易想歪。
好在钟馥屿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沈星鲤朝他笑笑,率先结束了这场不期而遇。
沈星鲤找了个靠大屏幕的小圆桌坐下,还来不及舒口气,却见钟馥屿也一并跟了过来,无比自然地抽出她身旁的椅子。
淡淡的水生调香氛袭入鼻尖,带着冷冽的侵略性。
沈星鲤懵了一下,听到他说:“用不着改天,择日不如撞日。”
“你不是约了朋友?”沈星鲤诧异。
钟馥屿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点了几下,又轻描淡写地抬眸:“推掉了。”
“啊?这不太好吧。”
他未置可否,只是问:“介意么?我跟你拼个桌。”
等位的圆桌很小,他的长腿显然无处安放,在调整间与她若有若无地相触。
曾经与这个人亲密相贴的感官记忆被唤醒,挑起暧昧的刺激。沈星鲤心跳加速狂飙,恍恍惚惚在桌下掐了自己一把。
居然真的不是梦!
这里已不再是无人知晓的异国,既然不是梦,那么应该要拒绝才对吧。
偏偏占了上风的感性在叫嚣,别拒绝,吃个饭能有什么大不了呢。
“嗯。”沈星鲤轻声应道。
沈星鲤是不介意,钟馥屿的朋友们却炸了锅,消息与电话一个接一个地轰过来。钟馥屿看也没看,最后干脆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倒是沈星鲤有点对不住莫名被放了鸽子的人。此外,到目前为止,小桌叫号才往前跳了五个,实在也有点难捱。
犹豫片刻,她主动开口:“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进去吧,你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会介意你带我一起吗?”
“不用管他们。”钟馥屿淡声说。
“也不是。”沈星鲤不太好意思地解释,“主要是晚饭还没吃,有点等饿了。”
门店里座无虚席,服务员举着手在前方引路。
耳边喧嚣,夹杂着普通话与方言的交谈声提醒着沈星鲤,这里是广州,是她熟悉的地界,拥有最好不要被打破的秩序。
而身边这个人在她的世界里是“出格”与“荒唐”的代名词,将他延续进现实生活里,无疑是危险的。
旋即又想起言情小说里令人心梗的桥段。
虽然故事结尾总是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曾经的磨难也成为真情的见证。但现实总归不如童话,她也不会有主角光环。
可仿佛是既定的宿命。
她在白昼告终时燃烧、呐喊。
最终,却还是温和地走入一个名为“钟馥屿”的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