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挑了一枚藕粉色的放进嘴里,酥脆的外壳轻易碎成两半,化开的奶油夹心包裹住舌尖,一股浓稠的甜腻迅速淹没了味蕾。
丝毫没有设想中的愉悦感,沈星鲤勉强吃完两枚,就不得不罢了手。
厚重的糖分黏在口腔里久久不散,齁得人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
下午收拾东西离开实验室时,陆琪佳仍然没有回应。
沈星鲤把首饰盒装进包包里,整个搂在胸前。
一想到回去还有几百毫升苦得没边的中药在等着,沈星鲤的眉头立刻拧起来。
甚至条件反射性地感觉药材的酸苦味正在顺着食管往上窜,与马卡龙的糖霜纠缠在一起。
超标的甜蜜与苦涩梗在喉头,怎么压也压不下。
曾老先生开的调理方子沈星鲤已经服用到第四天。
这老祖宗留下的智慧,需要讲究的细节也多,熬药材的方法也是一门学问。
要想最大化地发挥药效,从使用的器皿、煎煮次数、温度到水的比例,都有严格要求。
为了省事,每天该喝的中药会在晚饭前由专人熬好了送过来,配上对应的正餐饭菜,以防食物相克。
钟馥屿人在东京,监督她喝药的电话仍然掐得很准时,好像不这么亲自盯着,她会偷偷倒掉似的。
今晚也不例外,沈星鲤前脚才接下中药师送来的汤剂,后脚就收到钟馥屿的视频请求。
沈星鲤坐在桌前,隔着密实的包装,已经嗅出那股药味儿若隐若现。正郁闷着,索性晾着手机不去理会,直到铃声停了,也没有第一时间回拨过去。
她揭开餐盒盖,先看了一眼今天的菜色。
上层的素菜是清炒南瓜藤,姜汁藕片,蜂蜜桂花山药,第二层的荤菜有清蒸东星斑,紫苏叶炒牛肉和黄皮闷排骨。
每道菜都只有精致的一小碟,色泽鲜嫩,清而不淡。
热腾腾的蒸气扑上来,沈星鲤腻了一天的食欲总算有所恢复。
但想到喝完中药还得间隔半小时才能吃饭,又怏怏地把盖子盖回去。
门铃声又突然响起。
沈星鲤的手指正悬在视频通话图标上,反应了几秒,才起身去应答。
门外是来给她送药的中药师去而复返,一脸关切地问:“沈小姐,您还好吧?”
“我?”沈星鲤指指自己,“挺好的呀。”
“那就好,钟先生请您抽空回个电话。”中药师微笑着说。
“……”
没想到对方掉头回来只是为了给她递句话,沈星鲤尴尬地笑笑:“我知道了,辛苦你又跑一趟。”
“您客气了。”
视频很快接通。
对面的镜头向下低着,只照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把玩着一管银白色钢笔,透过精密的镂空骨架,笔身内部的活塞结构清晰可见。
笔帽顶端的六角白星似覆盖在银山上的积雪,随手指一下顶开一下盖紧的动作,切面镶嵌的蓝宝石晃出细腻幽光。
笔尾压住的哑色和纸上,写着短短一行俳句。
沈星鲤看不懂具体涵义,只觉得他写日文汉字虽然横平竖直,却仍带有中国传统书法的凌厉笔锋。筋骨稳而有势,很符合字如其人的说法。
沈星鲤率先开口解释:“我刚刚去了厨房,没有带上手机。”
她看不到钟馥屿的表情,只听到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上去很随意。
沈星鲤又问:“也就没接到电话而已,你怎么又把人家叫回来了?”
钟馥屿放下钢笔,抬手调整镜头角度。很快,他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反问:“这不是不太放心么,万一突然晕倒了怎么办?”
她这么大个人了,好端端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明知他是故意的。沈星鲤一时间却也没了话说。
东京时间比国内要快上一个小时,钟馥屿那一边正值黄昏。
沈星鲤看到他身后露出的背景,似乎是在一个开放式的和风庭院,木质梁柱框起一片疏落的青竹,丝线般的夕阳牵引竹叶,在墙面织出烫金的波纹。
“主要是有一点尴尬,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沈星鲤说。
钟馥屿冲着镜头莞尔,嗓音含着戏谑:“怎么,脸皮薄成这样?”
沈星鲤也低头笑了笑。
“那我要真晕了呢?”她问。
“真晕的话,一会儿的IPO定价投票我只能弃权了。”
沈星鲤忍不住笑出声:“那我就应该晕过去。”
尽管只是一个假设,但听到他毫无迟疑地说会放下工作来陪她,她仍然感到开心。
实在不能怪罪女孩子都爱听情话,无论这话里有几分真心,至少情绪价值是存在的。
沈星鲤把手机立在桌前,端起药碗时还是忍不住扁了扁嘴。
虽说良药苦口,但第一次喝的时候,她还是没料到这副药能苦成这样。第二天开始才有了心理准备,要屏住呼吸,趁味蕾还来不及反应,一口气全喝下去。
调理身体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见效,沈星鲤晃了晃碗底的药渣,想起林妹妹那句“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心有戚戚。
“明晚喝完最后一副,再请曾老给你看看。”钟馥屿说。
“太苦了,我可不想再喝了。”沈星鲤把药碗推得远远的,耍赖道。
“行,不想喝就不喝。”钟馥屿同意得很干脆。
沈星鲤却觉得他纯粹是配合着哄哄她,没多大反应,站起身,准备去洗个脸,散一散身上的药味。
接着又听到他不紧不慢地说:“就这点儿小毛病,慢慢养着,倒也不怕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