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月犹豫了一下,才试探道:“您……是开客栈的?”
那老者斜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跟我来。”
老者看着身形矮小,脚程却快,须臾便停在一个极气派却又破落的高楼前,眼见是个酒楼,却因为年久失修,牌匾都掉了一半,楼身也掉了漆。
“这是……”她仔细盯着这酒楼,却觉得越看越眼熟,“这是屏海楼?”
她当初为了哄骗那邬藏,特意日日都来屏海楼,此刻虽然破落不堪,却还是让她一眼瞧出来了。
老者混浊的眼珠动了一下:“姑娘是溪川县人氏?”
“那倒不是,”槲月越看越觉得这老者像是黑店,心下愈加警惕,“传闻屏海楼的老板邬藏是个彪形大汉,怎么……”
“我不是邬藏,”那老者见她恐怕真是清楚内情,便大大方方否认,“只是这酒楼许久之前就无人打理,出了事之后更是从掌柜的到跑堂跑了个遍,我一个老头子便寄居于此,顺道拿来做点营生,不过分吧?”
“您既说出事,人界到底出了什么事?”槲月顺竿爬地问道。
一路走来,能正儿八经把这件事说清楚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老者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你们……不是人族?”
槲月望向他的目光也顿了顿,一时未语,却听老者突兀发笑,吱呀一声一把推开了尘封的大门,灰簌簌落下,“如今这世道,人妖难分,是不是人族又有什么分别呢?反正……那伙贼人很快就要攻到这里来了。”
“请问前辈,此间处处焦土,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者一边将大门紧锁,钥匙妥帖地收进怀里,一边用袖子做抹布,将他们面前桌子上的浮灰随手拭去,低声讲述起来。
“事情……是从几月前开始的,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人,最先遭毒手的是化州,过路商客进入客栈,却只见老板和食客都在原地不动弹,眼睛睁得大大的,跑堂手里还端着腐败的菜,大厨还端着锅,却一丝生息都没有,一夜之间……所有的人全部都死了!”
他猛瞪眼睛,过于夸张的眼白像是一道炽烈的白光,让她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时临难以置信:“一夕之间死了一州的人,怎么可能?”
“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呢?”老者苦笑了一声,“京城倒是有派人前去探查,可探查的人什么也没有发现,此后这样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有时是一个县,有时是一个村,有时……甚至是一个州,到今日少说也有七八个州遭了毒手。”
“可曾见过是何人所为?”时临见槲月神不守舍,便紧紧牵着她的手,一边问道。
老者垂下眉,本就佝偻的身形显得更为矮小,像是心气儿都卸了,“不曾有人见过真容,玉京几乎紧急借调整个人界的修仙者,却……连个边儿都没摸到,只知那是一个极其神秘的队伍,昼伏夜出,神出鬼没,为首者……武器是一把弓箭!”
弓箭!
槲月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倏然掐住手心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她下意识看向时临,后者亦在看她,伴随着微不可察的点头。
持弓者,还能拥有一夜灭一城的能力,这个人是谁,几乎呼之欲出。
她一只手狠狠攥住桌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上九重天的冲动。
长渊——
“如今各个州府都戒了严,不允许外人进出,各个修仙者皆在州府上方设了结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外面那些人……”
老者冷冷淡淡地笑了笑,“他们……应该是陷落州府的幸存者,无家可归,只能投奔他处,可各个州府自扫门前雪,哪有闲工夫滥发善心,就都被赶到这儿来了,有些人还想去妖界,可妖界又好到哪儿去呢?”
槲月:“妖界也如人界一般吗?”
老者斜了她一眼,“听闻妖界也没好到哪去,反正人妖两界向来不睦,我们倒是巴不得他们多死点。”
时临还想问些什么,却见那老者拍了拍手,“你二人是住一间房,还是两间?”
槲月瞟了一眼时临,却见他的脸隐隐红了,不由笑了笑,“一间吧。”
时临惊异地睃了她一眼,眼珠子又飞速挪回去,耳根子腾地一下就红了。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混浊的光芒,耐人寻味地笑了笑,指着上方道:“上头右手间第一间房给你们住吧,只是我年老身弱,就不给你们收拾了。”
槲月懒得计较他倚老卖老的事,“可有吃食?”
老者扭头走向柜台,声音显出几分低沉:“有啊,菜饭皆有,后厨还有些储存下来的甜食,什么糖渍蜜饯,蜜三刀,云片糕……”
“有云片糕?”时临眼睛一亮,迅速问道。
“有啊,云片糕能放半年多,小老儿是不会做,不过原先的大厨倒是存了不少。”
“那就两人份的饭,再拿些云片糕吧。”时临从怀中摸出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递给老者,后者瞥了他一眼,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随手接过揣进兜里。
随即他鬼气森森地咧出一个笑容:“那两位,就请上楼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