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们是从哪里进来的吗?”时临偏头问她。
槲月环视四周,眼神无焦点地在上方炽烈的阳光上扫了一瞬,便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此处日光甚炽,早已寻不见来时路,况且即便是找见了,恐怕此时的封印也早已合上了。”
一路从草丛中央行至城门前,太阳就好像一只火炉扣在头顶,时时刻刻灼烧头皮,连时临这个惯驭火焰、皮糙肉厚的龙族,都一个劲儿抹去额角淌出来的汗。
天气一热,人便难免心浮气躁,时临忍不住蹙眉嘟囔了一句:“炼丹呢这是。”
槲月正在忙着寻路,没听见他说什么,也无暇顾及天气是否炎热。
他只得轻叹一口气,紧追上去。
此处城门与人界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城门上并无人把守。
荒凉野地之间,居然坐落着一座城池。
眼前大门虚掩,其后一片黑暗。
槲月站定,手一指一指紧贴在腰后的鞭柄上,捏紧了墨色长鞭。
咚,咚。
安静的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连风声都逐渐远去,只有灼目的光汇成彩色霞在她眼前炫目地晃来晃去。
“咔吱。”
风声将一个极为突兀的脆响送至二人耳侧,精神紧绷之下,她几乎是甩头去瞧。
仿佛有个影子闪了过去。
凝神瞧,却只见来声处一片枯叶从嘶哑的枯树上跌落尘泥,泥土坚硬,竟发出碰击之声。
槲月眉心一拧,刚要去查看,一只略带凉意的手却把上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捏,她心头无名火气便奇迹般散去大半。
扭头,是时临。
“圣女面对仙界至尊尚且不假辞色,此刻对着一个无人值守的城门却踟蹰不前,所为何事啊?”时临笑道。
他表情甚为轻松,像是在讥诮或是嘲讽,可眼中却笑意盈盈,如一片平静的湖面。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这话是在提醒她,别太紧绷了。
她进入此地,便抱了龙潭虎穴的预期,自然草木皆兵,事事警惕。
但如此瞻前顾后,恐怕溯业莲还没见到,她自己先败了阵。
槲月浑身的劲儿微微一松,也有了跟他斗嘴的心气儿:“烛龙大人善驭火焰,此刻还不是被这毒日头晒得跟沐浴似的?”
话毕她睨了他一眼,顺手一拂,他额角的汗便倏然消失不见。
浑身也清爽许多。
槲月便不再踌躇,大步向前,直抵门前。
她一只手轻轻抵住大门,眼睛里满是警惕的狠意,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推——
“咯吱——”
“哗——”
尘封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原来试图窥见魔鬼一角的那个缝儿也因为她的大力一推,而彻底消失不见。
连时临手中都腾起火焰严阵以待。
槲月的眼珠都未曾挪动一瞬,死死盯着那门后的光景。
眼前的景物陡然明朗起来,却与预期之中截然不同——
她杀气横溢的目光与一个推着鱼车的商贩目光相接,后者一脸错愕。
须臾,他绽出一个质朴的笑容,献宝似的说道:“你们是从外乡来的吧?小娘子眉眼生的如此俏丽,我这儿有今日刚捞上来的鲜鱼,极鲜极美,若带一条烹着吃,也算不白来一次洛城。”
槲月正懵着,耳边却陡然传来嘈杂的叫卖声。
“一文一次,看相算命,童叟无欺——”
“走过路过的瞧瞧了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也好啊!”
“牡丹、迎春,各色春日花卉应有尽有——”
放眼望去,眼前竟是一整条长街!
街旁挤挤挨挨地邻着无数摊贩,花卉饴糖、生鲜肉食、杂耍卖艺,几乎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两侧高楼林立,白墙黑瓦,鳞次栉比,檐下燕衔泥做的窝隐有黑白之色浮动。
槲月难以置信地走进去,路上行人见到他们,也都面无异色,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熙熙攘攘,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这里几乎……是个旺城,她甚至有一刻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没有黑黢黢的山洞,畸形的怪种,更没有隐藏在世外仙山被日夜供奉的神物。
“溯业莲……真的会藏在这种地方?”时临款步跟在她身后,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槲月未发一言,只是四处转悠的眼神暴露了她的内心。
行至一古楼前,那楼上挂一副匾,上书“洛楼”二字。
槲月甫一停下脚步,楼中便有人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