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鸟翱翔,摸着玉佩上的雕饰,玄凝不禁问道:“按照原先计划,玄家船队不应该在秋末回来吗”
“玄家船队的确秋末回来,这艘是新买的。”
看了一天的海贸相关账簿,买一艘海船要花多少金银,玄凝在清楚不过。
“这一趟可真是出力又出钱。”
玄丛冷笑:“岂止,还出人命。”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玄凝顿时冷了脸色,盯着他道:“阿紫的死虽然不能完全归咎你头上,但他身上的伤和你脱不了干系。”
“是吗。”玄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道:“殿下那晚若是在自己房中,会听不到门口的动静吗?”
她皱眉问:“哪晚?”
玄丛见她眼中闪过疑惑,眉梢一弯,笑中生悲,眼底不禁嘲弄,“难道他没告诉你,我给他下了催春囊吗?”
玄凝一怔,“催春囊……”她好像在哪里听到,或见到过这个名字,是在哪……
等等,她猛地反应过来,愤怒地揪住他的衣袍领子叱道:“你是不是有病!那是会死人的东西!”
天景城有段时间攀宠风气盛行,她那时虽不在,回来后也听玄遥提起过,那些家世显赫的女君为了攀比赢面,不惜给自家侽宠喂了催春囊,结果药效过于强烈,几个人当场暴毙。
要只是几个普通男子,这事多半就此作罢,偏偏有几个女君也尝了,虽不至于暴毙,却也是口吐白沫倒地抽搐,好在及时被发现送去医馆,这才保住了性命。
事情不知怎的就闹到了天子耳朵里,下令将天景城中所有催春囊销毁,并严禁其他地方流通售卖,事情到此才告一段落。
他是从何得来的违禁物,玄凝不得而知,她只知那夜玄霁哭着说是让人伤害自己的药。她全然相信他的话,亦或者是她完全没有细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能越过身心痛苦,控制自己主动伤害自己的毒药。
想到这她红了眼,抓着他的领子的手紧了又紧:“他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逼他!”
面对她的怒火,玄丛反笑的放肆,道:“看来,他也不是毫无保留。”至少保留了一份无可指摘的颜面,一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好让她毫无内疚继续狎弄他人。
真是可笑,人都死了,留着这些又有何用。
他既然不说,那就让他来当这个罪人,反正也当习惯了。
“小殿下,逼他的是你,不是我。”玄丛趁她分神时将人手腕拿下,道:“催春囊并非致命毒药,只要调配得当,就是能让人魂牵梦萦的好东西。我给他喂的,可是庄主亲自调配,只需一颗就能让他情动。”
他顿了顿,看着她紧锁的眉心笑道:“不过他挣扎时,我不小心多塞了几颗。”
拳头迎面砸来,玄丛身影一晃到了她身后,她最近脚下功夫也长进不少,几乎与他同时落地。
二人隔着地上竹灯相互对峙,玄色重如深渊压抑,阴鸷凶戾的目光似要把眼前人撕碎。
“你是真该死啊。”
“呵,难道殿下不好奇他那晚是怎么解决的吗?他跪在你的门前,跟个狗似的趴在地上,一边求你宠幸一边……”
黑影闪动,烛火还未及掀起慌乱,清脆声响传遍了林中片隅,连远处楼台正沐身的美人都似乎有所察觉,停下了擦脸动作,抬眸望向门窗外。
铁锈味涌上嘴巴,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玄丛低头抹了抹渗血的嘴巴,还没等他擦干净,一股温热从鼻腔涌出,顺着他的指间滴落在青灰石阶,渗出三两朵妖冶红花。
脑后绑带与发丝随风飘摇,玄色衣袍单脚轻点竹编,甩了甩手腕冷道:“你再侮辱他一个字,我就碎了你的牙,割了舌头喂狗。”
他下半张脸沾满猩红,抬眉狞目,“殿下究竟是为我辱他而怒,还是为他在你门前荒唐而怒!”
一用力,鼻血又涌了出来,玄丛啐了一口血,又道:“之后他完全可以找别人,比如郡主,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完成任务,还能顺便解余毒。可他倒好,守着个贞洁也不知道给谁看,宁愿用疼悦身也不愿找别人。”
“用疼悦身?”
沉默的女君忽然开口发问,他咧着被血染红的嘴狰狞道:“是啊,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很可笑是不是,那一身伤,是为了取悦自己得来的哈哈哈哈——”
[小庄主觉得恶心吗?我也觉得自己恶心极了。]
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以为的意外,居然不是意外。
在多次以痛悦身后,他怕是对疼痛形成了与旁人迥异的反应。
可阿紫以前,明明最怕疼的。
天上似乎掉了雨滴,仰头时,星星也在看她。
夜空抚慰着躁动不安的内心,虽未带走迷惘,却也留下了半两明月光,指引灯塔方向。
半晌,玄凝垂眸道:“不恶心,也不可笑。”
她说的小声,像是自言自语,玄丛的耳鸣还在嗡鸣,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你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为他愧疚,好满足你的私心罢了。”玄凝捡起地上的灯笼,拂手拍了拍,“可惜我这人生得副冷血心肠,愧疚虽有,但不多,若都分给他,另一个人该不愿意了。”
踩着碎月柔光,寒露落了眉梢,离开时得到的那点甜头正在渐渐淡去,怕是撑不到明天就融化在心中苦胆。
“殿下。”
身后有人叫住她,站定回眸,见玄丛捂着鼻子闷声道:“好心提醒一句,要是把狗逼急了,是会咬人的。”
“你在说你自己吗。”
他呵呵笑了笑,一双上挑的吊梢眼笑起来像是老谋深算的狐狸精,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便消失离去。
真是神经。
亥时,南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窗外声音嘈杂,玄凝心不在焉地看着账簿,许是休息不足,又碰到了疯子,她从出云庄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心跳声时快时慢,她捂着胸口喃喃道:“不至于吧,还没及笄,身体就不行了?”
忽然窗外传来惊呼,害得她心脏直接窜上了太阳穴。探头望去,发现是几个喝醉的人正在街上乱窜,撞倒了旁人。
虚惊一场。
她正想着,抬眼时,原本因紧张而泛红的脸上瞬间苍白一片。
酒楼坐北朝南,当初定在这里,就是因为从窗户眺望,刚好可以看到南边山坡上的出云庄。
往常这时,出云庄早已漆黑一片,可眼下,火光烛天,烈焰宛如风暴席卷了整个山坡。
玄凝想都没想,翻窗而跃,逆着人流向坊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