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会儿,殿外传来烤鱼飘香,玄凝捂着肚子眼馋道:“熟透了吗,我替它们尝尝。”
仙人拿着树枝犹豫递过去,“没有放盐。”
她咬了一口,瞬间眼中放光,可能是因为用了仙法,火诀由内向外烤炙,外皮香脆,肉质软嫩多汁,比她自己烤出来的焦炭好吃多了。
一口又一口,还没等她尝够,镜释行毫不留情地拿走了树枝,将鱼肉放到了猫碗中。
玄凝:“……”
不就是烤鱼吗,谁稀罕。
比起这个,她有一件更在意的事情
——话本不见了。
那本淡黄书册原先被她随意压在剑籍下,可等她想要将其找出来时,却怎么找都不见踪影。
与镜释行下棋那天,听到翻页声她遂慌乱冲出,却也注意到那发红的耳轮。只是自己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夕阳衬托。
现在想来,他怕不是心中有鬼。
抬眼见仙人要走,玄凝佯装奇怪语气,大惊小怪道:“咦,怎么不见了?”
身影愣了一下,随即要迈出去时,她叫住他:“师甫,我有本册子不见了,你见过吗?”
微微皱起的眉头与关切眸眼一同映入眼帘,镜释行转身问:“是何册子?为师可以试着用仙法找。”
“不用,”对方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像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完全看不出破绽,玄凝不禁开始自我怀疑,又生怕他真要用仙法帮她找,连忙道:“我自己再找找看。”
“那本册子……很重要?”
“呃、不算重要。”
要是被镜释行知道自己背地里偷看他的话本……
岂不是显得她别有用心,其心不良?
玄凝假装忙碌,坐在案边擦起了逍风,比起册子,显然,她的脸面更为重要。
她不敢直视仙人目光,也就错过了微微翕动的唇边,转瞬即逝的笑意。
晦红夜空罕有月色,亮如南星也难分辨其位。
烛火悠悠燃香,昏黄殿内安静到几乎没有声音,细细分辨,只有床上的小猫时不时翻爬的窸窣声,和榻上之人浅浅均匀的呼吸。
忽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来人站在案边斟酌打量片刻后,俯身将手中东西夹放在堆高的剑籍里,轻悄悄的,连丛飞蕈蚊都愧不及。
身形缓缓踱步,绕过了扇形屏风,描过眉目的烛火在身后徐徐燃着,几分雪莲清香钻进鼻腔,将眸中隽永轻拽,镜释行恍然退后一步,看着近在眼前的榻上之人,几分慌张掠眼,连呼吸都慢了半分。
女君慵懒地侧卧在榻边,抬眼时,胭唇轻抿,明眸涵濡,似是被扰了好梦。
只是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那一双漂亮眸眼又忽而荡起笑意,将涟漪推向心间,覆没两人间的长距。
“师甫……”
她起身唤他,抬手攥住宽大袖摆,将他往身前拽了两步。
青丝下的肌肤若隐若现,镜释行下意识移开目光,一双手却搂住了他的腰,缓尔向上攀沿。
“师甫,怎么不看我?”
背后传来一阵轻痒,激的他浑身一颤,抓住了罪魁祸首的胳膊,垂眸深望,不禁喃喃:“你的模样怎么变了……”
“有吗?”她挑起一缕银白发丝缠绕在指间,眼睛直勾勾地笑道:“我一直都是这幅模样,不是吗?只有师甫才能看见的……及冠模样。”
眼底浮现一抹诧异,镜释行怔道:“你怎知……”
自修得仙躯,百年来,他眼中世人皆为魂体,虽也能视其肉身,却只觉得生如败絮,魂火轻飘如绸雨,亡而合一。
但她不同,她有着最炽最重,足以耗尽他此生全部注目的魂火,而其魂有着与肉身截然不同的样貌。
因此在初见时,他便认定,她不是凡人。
而今她一身姿白轻绸,以魂火之貌,乱抚心曲。
“我当然知道,”女君笑声潺潺,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抬身靠近时,目光紧凝,“我还知道师甫对我……”
呼吸越来越近,镜释行盯着她唇边愈发戏谑的笑意,即便眼帘半垂,其中金纹却灼灼,在昏暗中,好似一抹闪烁的火光。
鼻尖轻蹭,她不知何时缠上了脖颈,将宣判之词掩与唇齿,在她眼中,镜释行听见自己晦涩喑哑的问话:“对你……什么?”
她吃吃地笑了,仰首覆在他耳边轻咬道:“镜释行,你对你的徒儿……心思不纯呐。”
如期而至的宣判,将他心中摇摇欲坠的山石彻底击碎,抚身入怀,耳畔边只剩下一声轻喃。
“嗯。”
[白鹤有意,付予鸾身]
镜释行俯身交换着气息,出神想道——
若此鸾,为我之禁脔……
“镜释行——”
“镜释行,镜释行你听见没,我要下山比试了,你别忘喂猫——”
“……”
他缓缓睁眼,看着眼前熟悉的黑暗,不禁又阖上,“知道了……”
门外没了动静,不一会声音又起,是略有些关切的语气。
“你声音……怎么听着怪怪的?”
镜释行骤然睁开眼,抚着脖子向下——动作戛然而止。
“咳,”他压低了声线,“无妨,你专心比试。”
“这个不用你说,那我先走了。”
“嗯。”
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镜释行狼狈走出静室,借着晨昏将容貌照了又照,半晌眉心紧锁,指覆姣容,呵声将愁困长叹。
即便是在梦中,也会影响此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