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的山石已过千万石,镜释行清楚知道,他留不住她,却还是当着她的面,出剑斩碎了层叠山石,冷声道:“想下山,先打败我。”
“这不公平,你是仙人,我怎么可能打得过。”
面对她的忿忿质疑,他封闭了仙脉,握着流云剑,与她进行三年来第一场认真的切磋。
两招之内,剑刃便抵在她的喉间。
瞪着他的眸光偏又倔强,最后他还是心软松了口,“何时能撑过百招,何时下山。”
和预料中的一样,女君非但不领情,反而放狠话让他等着。
即便,他一直在等着。
*
旭和十七年,是她在昆仑山上的第四个年头。
秋末的寒风,比人间所有霜雪彻骨,玄凝站在听雪檐下,修长的指节转弄着长到腰间的青丝,目光落在院中红梅,又是一晌恍惚。
屋内烛火通明,两杯酒盅静置在空无一物的桌案上,等待来人将它轻抿慢尝。
等了许久,银发仙人才姗姗来迟,她看了眼他手中的剑,轻启唇湾,“不着急,先陪我过完生辰。”
刚来的时候,她曾和他提及过自己的生辰,玄凝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坐在案边将煮好的颂雪莲茶倒在杯中,轻推道:“师甫,用茶。”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她拎起一旁的酒坛,为酒盅满上了精酿。
“我在人间时,每次出师,都会与师甫喝上一小盅,我知你不能饮酒,所以以茶代酒,我敬师甫。”
一饮而尽,镜释行却迟迟没有端起那杯热茶,她放下酒盅,无奈笑道:“怎么,师甫是怕我在里面下药?”
他微微摇头,“我怕烫。”
“好吧。”玄凝站起身,“那就不喝了,直接开始比试。”
到底是谁心急,连冷茶的功夫都等不得,镜释行封住了仙脉,携着流云走到院中时,风雪中的梅花开得正盛,如火如荼,像极了她的背影。
原本赠她的剑,此刻与流云争鸣,凌乱的发丝下,眼神坚毅无惧,和她的魂魄一样炽热。
倒是他的心中,摇摇坠坠,混沌丛生,连带着手中剑也不再干脆。
许是察觉到他心不在焉,女君隔着剑刃冲他挑眉笑道:“你再这么放水,我可就要走了。”
挑剑斜拨,红白交错,玉冠束起的银发拂过她的眼帘,不等玄凝站稳,一道凌厉剑风忽然从身后袭来。
“想走,那就先让我死心。”
她何尝不知他所指,一声沉重叹气声中,逍风勉强挥挡身后,抬腿翻身,借着重力在半空中向下刺去。
眉心一凌,流云剑在手中半转,以剑背阻挡下落的锋刃,碰撞声清脆震耳,镜释行往后退了一步,抬手借力施力,将人拨回原处。
百招过半,她脸上已有疲意,镜释行非但没有收敛剑势,反而步步紧逼,教她又恨又气,一招一式都颇有穷途末路的架势。
雪落在脸上,片刻就融化成了水珠,肃杀狂风中的呼吸变得艰巨,连视线都受到影响,逍风紧握在手中,玄凝默数着招式,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妙。
若这次还是不能撑过百招,就只能等来年再下山了。
可她等不了,在仙山多待一天,她心中执念就强一分。
下山、下山、我要下山——
心声无意识喊出了口,伴随着阵阵铿锵挥挑,最终朝着白衣刺去。
诡异的是,这一剑他分明可以挡下,可他却一动不动,站在雪中静静凝望着她。
来不及收回的剑,破开了封闭心海,将白雪地上生生点缀上了几枝泼梅。
“镜释行……你又是何必……”
握剑的手不停地颤抖,镜释行抚上剑刃,就像是抚摸她的脸庞似的,轻柔而缱绻。
“我说过,想走就让我死心……你做到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就当是为师,送你最后的生辰礼……”
这算是哪门子的死心,哪门子的生辰礼,玄凝松了手,气得原地打转,就是不肯回头看他。
沾染鲜血的白衣倒在雪中,比红梅还要艳丽夺,听到动静,她咬牙转过身,走到他身旁吼道:“你就是想让我愧疚,想让我记你一辈子,我告诉你镜释行,你休想!我下山之后,自有佳人陪伴,我不会念你,不会想你,更不会有所愧疚!”
他缓缓抬手,凝视着她魂魄下的面容,喃喃道:“那你……为何落泪?”
玄凝连忙抹了抹眼,吸气道:“被你气的。”
“呵……”镜释行轻笑了一声,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的神色。
“你走吧。”
再不走,他就后悔了。
“不用你催,我这就走。”
带着几分赌气的脚步与雪地挤压作响,不一会儿,红影从眼前晃过,身上还背着早就收拾好的行囊。
他忍痛拔出了心上的长剑,随即叫住她:“你的剑。”
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逍风流云倚白鹤,镜释行,我不要你的东西。”
握着剑柄的手渐渐松落,望着漫天败絮,镜释行低低笑了两声,声音尖锐又凄凉。
“不要我的东西,那阿凝想要谁的?”
被贯穿的心脏被金光笼罩,哪怕身躯早已适应冰凉,此刻他却也因寒意颤栗。
眼中的金纹逐渐黯淡,猩红取而代之,就连仙赭都染上了雪夜,失去了昔日红光。
案上的茶水早已凉透,镜释行端坐在面前,捧起来细细品尝。
掀开杯盖,杯底还沉淀着三两片雪莲花瓣,他轻捻了出来,放到酒盅里,为自己斟上一杯葬雪。
“佳人……呵。”
借着醉意,他走出听雪殿,捧着红梅恣意笑道:“这世间除了我,又有谁与你般配。”
一枝白梅被风斜吹,与红梅缠吻,镜释行眯眼望着,刚覆落的猩红,又重回眼底。
金风削木,几声沉闷声响后,山上再无白梅踪影。
*
可能是故地重游,总有旧事重现梦中,扰得玄凝一夜未能睡好,眼看窗外天边泛起白亮,她索性爬起来,去与长老告别。
长老殿前的广场上已经有不少弟子在晨练,她伸着懒腰,堂而皇之地走进长老殿,却意外看见玄丛还在殿中跪着。
“你不会是在这跪了一晚上吧?”
大清早的,卷发男子也没个好脸色,听她调侃就一记眼白翻了过去,“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似的,起这么晚。”
晚?这才刚过鸡鸣,说不定山下的鸡都还没打鸣呢。
她一如既往地选择无视,环顾四周,没有看见一位长老,便抬脚踢了踢面前人,“放月长老呢?”
“说是去取东西,很快就回来。”玄丛皱眉挪着膝盖,试图远离随时动手动脚的小王八蛋。
说是很快,那算来应该还要一会功夫,玄凝干脆站在门外等着,“你也别跪了,等会落下,我可不等你。”
“哼……我不跟你一起回去。”
“怎么,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打算在昆仑山上潜心愧首了?”
望着她投来的戏谑目光,玄丛颇无语地扭过头,望着殿中仙像道:“你觉得是就是。”
玄凝还想再说几句,忽然身后有人唤她,“妙羽,你怎么来这么早?不多睡会?”
眼瞧着放月抱着个长木匣走来,她向前迎了几步,开玩笑道:“这里面装的什么?不会是送我的临别礼吧。”
放月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将手中长木匣郑重交到她手上,道:“你打开就知道了。”
木匣放在手中还有些重量,从长度上看更像是剑匣,玄凝狐疑瞥了一眼,指尖按在匣扣,轻轻打开,瞬间微睁大了眼睛。
躺在剑匣中的长剑,不是别的,正是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逍风。
“它,怎么会在这里?”
白发女子一脸喟然,“早在你下山半月后,那位找到我,说等你哪天回宗,让我亲自交给你。”
他居然能料到她会回来?玄凝抚摸着剑鞘,心中滋味难消难受。
当初,她便是握着逍风,捅了他心口一剑。
他虽为仙躯,倒地时,却也痛苦闷哼,教她不敢直面那双淡色双眸。
若不是她,他本该岿然立于天地间,不问红尘,不染雪。
再次走到明镜峰尖,听雪殿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玄凝站在静室门口,想要问询,却又踌躇不决。
若是有一壶酒就好了。
她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长纾了一口气道:“镜释行,你在里面对吧。”
没有回答,玄凝抿了抿唇,继续道:“逍风我就收下了,之前的事情,从此就一笔勾销。”
“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我找到了心念之人,也经历了一些事情,这让我更加觉得,当初下山的决定是对的……”
话音刚落,静室石门忽然上抬,玄凝皱眉望着来人,摆手掩鼻问道:“你饮了酒?”
“那人是谁?”
刚还温情的氛围,瞬间凝固上了寒霜,镜释行不光是问,甚至伸手将她拉到怀中,用一身酒气强行逼迫她抬头,直视他那冰冷却泛红的双眸。
“他是谁?”
玄凝还在惊讶他为何会饮酒,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质问。
联想到昨日在酒窖外的灌木丛中看到的那缕银发,她逐渐沉了眉眼,感情那偷酒喝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前滴酒不沾的银发仙人。
“镜释行,饮酒祸道可是你教我的……”玄凝刚皱眉推开他,却又被他的手缠上。
抚摸着她的面庞,镜释行一改方才的冷声质问,低语柔声道:“越来越接近了……”
望着他的脸,耳畔是从未听过的语气,玄凝有些恍惚,接了句:“接近什么?”
他却不再说话,指尖摸过眉眼,又划过鼻尖,最后停在唇珠摩挲,俯身吻了上去。
隔着指间,只有一边嘴角相碰,可她还是皱了眉心,冷声质问,“你在做什么?发酒疯吗?”
不知为何,他眼中金纹不再,取而代之的红纹忽的亮起。
玄凝想要挣开时,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
他居然对她施困身诀?
“镜释行,你……”
话音未落,他擒着下巴,再次吻了上来。
冒犯师者,是为不敬。
那身为师者,对自己徒弟行强迫之事,是否有违人伦。
纵然他禁锢了她的身子,却没有禁制嘴巴,但玄凝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去指责。
他的吻过于密集,辗转在唇边,浅尝着珠软,齿间咬噬厮磨,毫无章法却又不是一无所知。
有风吹过,将一室的酒气带了出来,钻进鼻间,连未能好好休息的大脑都有几分醺意。
在昆仑山待了四年,从不曾见他碰过酒盅。
他一向冷静自矜,万般悲喜皆过眼云烟,到底何时沾上了酒瘾,为何静室独酌,为何忧思成结。
闭上的月帘似承载着千万重,轻颤着将心底私欲匿藏。
仙赭渐为暗红,按在肩上的手忽然重重一推,随着后退,身上的术缚也被解开。
镜释行满脸狼狈,捂着眉心,抬手一道结界隔开了二人。
“抱歉……”
眼见他回身钻进静室,玄凝唤住他,“师甫,对不起。如今这般……皆是我的过错。”
“我们和好吧,往后,你仍是我的师甫。”
“你若觉得孤寂,就去宗门再收一个徒弟,或者下山来天景城,我带师甫去散心游玩,总之,莫要再饮酒祸道了。”
“嗯。”
他没有回头,正如当初那个雪夜,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石门落下,玄凝回身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摸上了被咬肿的上唇。
要是让棠画师知道了……
罢了,无非是被白鹤啄了一口,又不是什么非提不可的事情,况且是她得了便宜,解释起来很难令人信服。
剑穗随脚步来回晃动,山尖自在的逍风掀帆而过,将松落堆积的云海吹涌。
流云映眼,玄凝隐约想起,她也曾并拢指间,幻想着自己学会了仙法,踩在剑身上御剑飞行。
那副样子如今想起来着实有些憨傻,尤其当她回过身,镜释行不知何时站在背后,目光注视,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之后,她只记得自己朝他笑了笑,说了什么话,镜释行便走过来,将仙力渡到她手上,“试试。”
逍风缓缓而升,她踩着剑脊努力保持平衡,指间微动,脚下长剑便向前冲去。
她无法控制仙力力度,逍风飞的太快,她身形被风吹的摇摇不稳,眼看就要掉下去,镜释行慌忙踩上流云跟上。
还未触及,她挥着手臂又重新稳了身形,见他来了,跃然一笑。
“师甫,等我修炼成仙,就带你云游四海九州,看遍天地间所有好风光。”
至少在那一刻,那一句话,实属真心之言。
但镜释行可能觉得她说的话不切实际,微微蹙眉,飞在身旁许久未言。
等到转身落地,她提着剑蹦蹦跳跳要回屋时,身后跟着的仙人才默默道:
“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先前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玄凝揉着脑壳,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事。
算了,既然忘记,想来不是很重要的事,忘了也就忘了。
只要还记得天景城中有一位美人在等她,就足够了。
*
听着步履声渐渐远去,镜释行靠在门边,指尖紧扣的胳膊早已被抓出了血痕,但他还是不肯松手,因泪水模糊的金色眸光不断挣扎。
“闭嘴,闭嘴!”
脑海中不断有人低语,他将后脑勺砸在石门,一下又一下,试图以疼痛压制失控的心魔。
早在弱水河畔时,他便捕捉到了她的声音。
她回来了,却没有来找他,也好,他如今这幅模样,见面怕是会惹出事端。
可他想见她,想见到不受控制地走出静室,站在远处,听她迎风扬起的衣摆,听她说他坏话的温唇,听她……因见到他而骤停狂响的心跳。
[抱她,吻她,将她困在身边,成为你的禁脔。]
一直以来,心魔都重复着同样的话语,然而这一次,他却动容了。
哪怕只有一瞬间,却足以让他落荒而逃。
尘封的酒坛见了底,神思却始终清醒,镜释行默数着邻山传来的浅浅呼吸,庆幸且安慰。
如今还能从风中捕捉到她的声息,此心足矣。
逍风上的血迹在晨风中擦拭干净,装进早就备好的剑匣,时隔两年,再由旁人交到她的手上。
“她会收吗?”
“不会,她说过,她不要你的东西。”
一地酒坛被金光炸开,酒香充斥着漫无边际的黑暗,镜释行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泛红的金纹盯着门外戚戚笑道:“她的话,你也信?”
铃铛轻晃,听见她在门前的犹豫,他站在门后,无数次想走出去,看看她如今的模样。
可他不敢。
光是隔着门聆听她的声音,心中的困魔就蠢蠢欲动,滚烫的熔岩漫过嶙峋表面,渗入她赐予的伤疤,烧灼着心底暗藏的欲|望。
直到她说,她找到了心念之人。
“何人值得她心心念念?”
“没有人。”
连他都不配拥有,那些凡夫俗子,又怎配得上。
望着那抹日思夜想的赤红,与身形样貌渐渐重合,摇摇欲坠的心道终究向困魔叫嚣的话语臣服。
[接受我的不堪和爱意,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成为我此生唯一的禁脔。]
唇山相碰的那一刻,魂识仿佛重归完整,镜释行恍惚想道,或许己身被困在此处百年,就是在等她的到来。
找不回那缕残识,再渡千年雷劫,都无法得道飞升。
但他可以困住她,让她的身体与魂魄永囚昆仑,陪他一世永生。
指尖摸到了她的后颈,只待光芒汇入,便可以将其占为己有。
[可白鹤既知风霜雪冷,如何舍得困凤火于山间。]
他推开了她,奋力而不舍。
脑海中心魔不断怒吼,掀起的熔浆滚落周身每一寸仙脉,灼烧他的神思与身躯,被压迫的呼吸也如断骨之鱼残喘。
身后人看不见他的挣扎,还在略带愧意说着任性话语。
再寻一个徒弟,她好心安理去和心念之人戚戚我我吗。
知他无法出昆仑,却还是许诺他不切实际的愿景,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一番话语无形之中又助长了心魔火焰,疼得眼泪划落,可他生怕被她看见,被她嘲笑,于是紧捂着眉心不敢回头,只留下狼狈的背影相送。
喘气声逐渐平息,黑暗重归寂静,半晌,镜释行扶着门边站起,金光笼罩下的血痕正渐渐淡去,一如既往的淡然神色出现在光下,长风送往,流云徐落,弱水河畔倒映着一身月白。
女君的身影快要消失在丛林中,他向前一步,便是乌云密布。
可他心中执着,踏着弱水,如流雪般飞到对岸,不等落地,一道沉紫光链从弱水中飞出,缠住他的四肢和腰身,将他拽落水中。
沉落水底,遍地白骨作伴,周围蔓延开来的金光并非是结界,而是被弱水消融的仙力。
潮湿的银发渐白,仙力被剥夺的滋味不亚于抽筋断骨,镜释行躺在水底,如生命诞下前的最后模样,蜷缩着身子,眼睫时不时颤抖。
只要褪去一身仙力与修为,他便可以去到人间。
可神天就是不肯让他得偿所愿,一阵地动山摇,他又被暗流裹挟着涌上了水面。
“出不去……阿凝……我出不去啊……”
起初还是哀叹,随着泪涌,声音逐渐凄怜,断断续续地念着同一人的名字。
远处岸边伫立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去时,亦无人敢开口,直到回到宗门,玄丛这才问道:“镜尊身上的昆仑神守,当真无法剥离吗?”
放月长叹了一声,没有回答,却也算作回答。
“那若是移魂呢?找到适合的躯体抹除记忆,再将自己的意识灌入其中,这样就能以凡人的身份行走天地间了。”
一番言论不仅没能得到认可,反而被白发女君狠狠瞪了一眼,“你从哪学来的歪门邪道,这样做和杀人又有何异?”
他耸了耸肩,“只是个想法,师甫就当我异想天开好了。”
放月撇了撇嘴,沉气道:“你的想法看似可行,但忽略了两点,这世间没有凡人能够承载仙人长达五百年的记忆,即便有,当两个意识同时存在,却拥有不同的将来,你觉得作为被困的那一方,会甘心吗?”
“……”玄丛颦眉怔了片刻,喃喃道:“不会。”
若是世上有另一个玄丛,得到了他此生求之不来的宠爱,他会发疯般嫉妒他的一切,最后杀了他,代替他。
声音一字不漏的传到耳畔,镜释行睁开眼,用夺目的腥红凝望着湛蓝水天。
世间的确没有凡人能够承载他的意识,但,他可以造一个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