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起身,玄凝只稍稍拉开了一掌距离,双手撑在他身侧,话语都有些怨气。
不公平,好不公平。
凭什么她被这张脸迷得七荤八素的,他却对她一点欲望都没有。
膝盖跪在榻边,玄凝小心地避开他曾经的伤腿,蹬身坐在绷紧的腿怀,看着他紧张无措的眸眼,俯身问道。
“最后一次机会,画不画?”
不等他回答,她用唇瓣点着鼻尖,小声道:“不画……就做点画师不想做的事情。”
院中安静,房间亦无声响,低语清晰传到耳中,害得棠宋羽瞬间红了脸色,撇开脸躲避她宿满春光的眸眼,道:“我不想……”
这三个字究竟要听到什么时候,洞房花烛夜?
不一定,万一到时候他也说不想,那她岂不是要滚下床打地铺,传出去让人贻笑大方。
听见面前的呼吸由急促渐归于平缓,玄凝捧起他的脸,迫使其与之对视。
“为什么?”
“……”
见他沉默,她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一遍:“为何?画师对我难道没有半点心思?”
闻声,棠宋羽垂下了眼帘,视线定在她的红翘,仿佛触及火焰般迅速移开,摇头又点头,“没有……不、不是……”
说不出口,他干脆放弃了解释,“殿下不是要作画吗,我去铺纸换墨。”
从他耳根的红嫣程度看来,她再问下去,他可能会变出真身逃窜。
至于他的真身,玄凝心想,肯定不是狐狸精,但凡他是,此刻也应该在身下承欢,而不是被她跟揉面团一样揉着脸,恨其“不想、没有、不是”。
他还好意思瞪着双委屈眸眼,玄凝捏着他脸上的薄皮忿忿道:“学人精、磨人精、美人精,给你几分胆子,你真把本君当兔子,一天到晚只喂素,就算是兔子,成年兔子一天也要喂四五次呢。”
发泄完气,女君便不满松了手,棠宋羽捂着被她捏红的脸颊,喃喃道:“兔子原来要喂这么多次吗?难怪我以前养的兔子又瘦又小……”
“……”
这是重点吗?
她在跟他讨论亲密程度,他在跟她探讨兔子喂养?
玄凝被自己脑海中的话语气笑了,“呵呵”冷哼了一两声,撑身从他身上挪了下去。
“都说宠物随主,想必是画师以前长得瘦小,所以养出来的兔子也……”
“瘦小”二字堵在了嘴边,美人趁其不备吻了上来,片刻后,通红脸上又强装云淡风轻。
“第三次……”
说完,他转身就走,比熟透蜜桃还要红软的耳根绕过屏风,脚步声愈发急促。
“……”
玄凝还在摸着唇愣神,反应过来立马快步追到了书房,不满嚷道:“这根本不算一次!”
棠宋羽埋头整理着还没作完的山水画,抿唇不作答。
她不依不饶,非说刚才那下还没有毒虫叮的有感觉,让他重新来一遍。
迎着女君期待的眼眸,棠宋羽搬着椅子放到她身旁,随之扶着她的袖摆轻按坐下,俯身时,唇角轻弯,山眉下也现弦月。
如此笑意看得玄凝一动不动,正思考着是否要闭上眼睛,他却径直略过唇边,抵达耳畔。
“殿下,在我说画好之前,请您不要乱动。”
“……”
真是暗箭易躲,美人计难防。
眼睁睁看着美人回到案边坐下,玄凝简直又气又恨,“棠宋羽,你现在真是胆子肥了,连我也敢捉弄。”
洗笔换墨,棠宋羽毫不犹豫地回道:“殿下喂得好。”
玄凝:“?”
意味不明的目光在脸上来回涂染,棠宋羽似是知她误会,抬眸又添了句:“殿下肝胆过人,我跟着殿下自然耳濡目染。”
乍一听是褒奖,玄凝嚼碎了话语细品,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好像是在贬损她色胆包天,胡作妄为,尤其配上他时不时轻弯的嘴角,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这话的真实意图就更加可疑了。
半晌,她撑着脸倚在椅背上,眯眼端倪,平缓的语气倒像是陈述某种事实。
“我看你是有恃无恐。”
眼下还没成亲,等到日后成了亲,这美人的嘴怕是要变本加厉,明讽她的不是。
棠宋羽将洗好的毫笔用干净布帛包裹,反复轻搦,置于笔台上,抬眸时,倒也没有回话,边擦拭着指间残留水渍,边用端详目光沿着发梢一路向上打量。
被逐寸逐寸的看了太久,玄凝稍稍有些不自在,指间无意绕着发丝,抬眼打趣道:“画师给别人作画时,也要盯看那么久吗?”
他手中动作一顿,像是刚回过神,问:“嗯?”
玄凝觉得自己今天沉默的次数应该够多了,比过去两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你敢看着我走神?”
他最好是给出个让她满意的答案,比如“殿下的容貌,令人心动神往”,又或者是“小的后悔拒绝殿下,求殿下赐宠”,否则……
在她质问的目光中,棠宋羽拔出了发髻上的木簪,一头青丝瞬间如飞瀑般垂落在身侧。半阖眸光流转,落在女君发愣的面庞,抬袖绾发,指间勾起耳后散落的几缕发丝,攥在手里,任另一只手上的木簪灵活地斡萦,贴着头皮斜穿成发髻。
他紧挨着案边坐下,拿出磨好的明矾倒在梅花盏中,清水搅拌,余光淡淡问道:“不可以吗?”
“什么?”
研磨过后的明矾细如盐粒,随着平勺不断旋转,逐渐消融在冷水中。无名指尖探进盏中,任流水抹过指腹,又轻刮盏沿,将多余的水滴留在泛光白璧上。
轻蘸矾水,抬指放于舌尖轻舔细尝。
苦涩之中带着一丝咸味,如她此刻的目光,温火中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我不可以依仗殿下威光,无所惧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