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脸,模样很是嫌恶,棠宋羽却敏锐察觉到话语中,略有些耳熟的称呼。
“黄令史?”
“画师不知道吗,就是那位出了名爱好狎童的司民署署官。”
“啪—”
一声清脆而短暂的掉落声响后,吴关捡起了书册纳闷问:“画师这是饿了?我让人拿点红柿子来。”
“与她争执的那位,是谁?”
他还没起身,就听到坐在椅上的男子用颤抖的声线无力喃道:“不会是她……”
吴关不知道他指的是谁,挠了挠脸想道:“好像也是个人物,还挺有钱的,听说官府的人抓到她时,她正带着三箱黄金出城,看样子一定是畏罪潜逃。”
没有听到她的称谓,棠宋羽长长松了口气,瘫倒在椅背上,还没放松下紧绷的身子,面前男侍就拍着脑袋指天道:“噢我想起来了,是讼师,就是专门帮商贾贵人辩状的讼师。”
他惊得坐直了身子,被日光晒暖的面色也刹那褪去了红光。
是巧合吗,不,不可能这么巧。
她究竟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做到的,棠宋羽心头压抑着疑云,不等晾干头发,便起身往院外走去,吴关在后面紧跟着问道:“画师你披散着头发要去哪?”
“我……”
他停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又匆忙回屋拿了木簪边走边绾。
吴关看的呆愣,心叹此人连绾个头发都美得不像话,难怪让世子殿下念念不忘。
“画师是要去找殿下吗?”
被人叫住,棠宋羽停步回问道:“是,你可知她现在在何处?”
吴关犹豫地瞥了眼远处,转眼望道:“其实我最近一直在给画师打听,直到昨晚我才听南院侍卫说,殿下被庄主罚了禁闭,在玄家宗祠跪着呢。”
他怔然收回视线,摸着左手上的指环陷入好一阵沉寂。
“画师?”吴关忍不住好心提醒道,“男子进不了宗祠,画师有什么事,还是等殿下出来再说吧。”
“……”
“若她是因我而被罚呢。”棠宋羽在心里问着自己,不察脚下缓缓挪动,走向了院门外。
“既然进不去,我便等她出来。”
*
碧风中,红福山庄中的金杏飒飒飘响,树下矮枫斜傍楠石,将赤忱心事述说,几处飞鸟掠影,檐下垂绦的红玉带温婉轻展,将不远处的宗祠映在婆娑眸眼。
无论如何劝说,面前美人始终倔强跪着,不肯离去,侍卫面露难色,见劝不动,只好与旁边侍卫交换了眼神,匆匆离去。
她一去便是大半个钟头,回来后,迎着同伴热切期盼的眼神,无奈摇了摇头,两人便又蔫蔫地守在门口,看着跪如松针的美人在心底把气叹了又断。
日轮在美人身上落得格外缓慢,半晌光阴流逝在晚霞中,金色铺满了他的眸眼,温热炽烈的光也贪得红颜,在他脸颊边落下眷恋一吻,才依依不舍地落于青山怀抱。
盈月撩去白日的余温,抖落满身白霜,随夜幕星光低语洒落人间。
长门下的灯火摇曳,孤零又萧瑟,与四方八角莲灯下的倒影,邀而独酌。
眼看到了换岗时间,侍卫沉着嘴角,朝着不远处仍跪着不动的身影,好心却又不耐烦提醒道:“天色已晚,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没有庄主许可,连我们都无法进去,何况是一个男子呢。”
棠宋羽扶着青砖半抬身,在侍卫满意又诧异的眼眸中,轻挪了膝盖重新坐回去。
“我等她,何时出来何时归。”
“啧,你这人怎么就……”侍卫抱着手,原地气得半转,刚要训斥他油盐不进,身后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打开,吓得她连连退后了几步躬身作态。
门里,是金碧辉光,高挂枝头的红绸缠与华浓;门外,是满园清霜,黯淡放于深幽眼眸,门一开,便盛尽了千万星河倒影。
身影不算端直,被人扶着胳膊,直到门开,才起身站直。
但她大抵是没想到自己会跪这么久,连双腿都失去了直觉,勉强走了几步路,便又有些狼狈地扶住了身旁人。
踉跄迈过门槛,身影朝着他越走越近,棠宋羽只觉得眼睛也沾了月的霜雪,一见到赤热的火光便化作了水珠,挂在细枝末端,只待她靠近采撷。
“殿下……”
他站起身子,趔趄了几步上前去,伸出的双手,却在触碰前一刻,克制地停在半空,垂落在身侧。
“你……可以出来了?”
身旁的人有眼力见的退到一旁,玄凝望着那张仿佛许久未见的脸,轻轻扬着淡红的唇角,将欢喜提上眼底。
“我听说,有个美人想见我,见不到就要一直跪着。没办法,谁让我最心疼美人,只好冒着被他笑话的风险,出来一探芳容了。”
她说话时,膝盖都是微微弯屈的,却怕被他看出来,只好站的近了些,直到那映着满堂灯火的眼中,只有她的身影,玄凝才微笑着,踮脚在他脸庞轻轻一吻。
“好了,美人见到了,本君很是满意,回去等着承宠吧。”
“……”
他才见到她,她就赶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