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适?他身子骨一向羸弱,近来天寒,可能受了邪症,这位大人,可否让我探望一二?”
他说着说着,手就自然搭在了胳膊上,侍卫打量他一眼,甩开了人。
“我见过你,在后华庭。”
乐羊脸色一僵,将手收回了衣袖退了一步,“是吗……”
“真是怪了,世子夫怎么会认识后华庭的人?难不成……”
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两年前有幸让君子兰给小的做过画,一面之缘,谈不上认识。”
“是吗,”侍卫狐疑地睨道:“一面之缘,就叫你来了三趟。”
她从前天就看见此人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徘徊,若是他今日再不登门说来意,她就要把人当作探子抓起来了。
乐羊盯着有些破漏的衣袂,叠手作掩,落目苦涩道:“实不相瞒,那张画像意义深重,小的备了贺礼,本想当面祝贺世子夫成亲之喜,既然世子夫身体抱恙,可否麻烦大人,将此物送给他。”
他眉眼一低,模样确实温顺和煦,轻易便教人降低防备心,侍卫推搪了几句,他就跪下抱着腿请求,她实在拗不过,便接过来了东西,“行了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的,一并说了,别让我再瞧见你鬼鬼祟祟在附近晃悠。”
“是是,多谢大人。”乐羊站起身,连笑容都变得明媚憨厚,“那就麻烦大人告诉世子夫,多谢当日赠画,若是有缘,再见之时,我亦助他清扫门前旧雪,赠红梅作腮胭。”
身影离去时,像是下定了决心,单薄的身子硬生生走出了背水一战的气势,侍卫看得眉头紧皱,进门将东西递给了前来的女君,“殿下,此物便是他是说的贺礼。”
那是一个绣了墨兰的白色荷包,摸上去还是中等偏上的织锦缎料,应该是从衣服上剪裁下来的一块缎面所缝制。
玄凝拿在手里摸了摸,里面是块硬物,眼见着她要打开,赶来的天蜻连忙按住她的手,“殿下,我来吧。”
“没有活物。”
“那也不行,此人原先在黄靖宗手下做事,不得不防。”
“还是我来吧,殿下和蜻护令退远点。”
一个荷包,挣来抢去,落在侍卫手上,如临大敌般谨慎,连上下都忘了分,绳子一松,里面的东西便从开口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
玄凝上前捡了起来,那是个瓷烧的实心兔子,两寸大小,捏的有耳朵有尾巴,又用彩釉点了眼睛,晕了一层耳红,看起来很是惟妙惟肖。
可惜的是,那声清脆,把它的一只耳朵砸断了。
一旁的天蜻和侍卫还在跟荷包过不去,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蛊虫毒虫,或是什么暗器,才肯罢休。
“殿下,确定过了,没有东西。”
指腹在粗糙断面摩挲,玄凝捡起了弹落缝隙里的耳朵,回身打趣道:“是吗,万一荷包上涂了毒物呢?”
两人吓得大惊失色,忙把荷包扔到了地上,玄凝眼疾手快,抬脚踢起,接在了手上。
“开个玩笑,你们还真信。若是荷包上真用了毒,他会蠢到直接用手拿着递来。”
“可他万一是死士呢?”
“你可真瞧得起他。他既然说了有缘再见,定然不是冲着丧命来的。”玄凝手摸着缎囊上的刺绣,忽的颦眉令道:“派人继续盯着他,一有动静立马禀报。”
“是。”
侍卫退了下去,玄凝转身道:“荷包和东西,都拿去给医师瞧瞧。”
天蜻接过来,不禁疑惑问:“殿下刚刚不还说此物无毒吗?”
“谨慎些总是好的,毕竟有些毒,不是当下见效。”
玄凝摸上了耳后伤口,冷冷一笑,“那晚他若没有投湖,我这条命,可就要稀里糊涂没了。”
天蜻捏着荷包,眼中闪过寒意,片刻又满是愧疚,“都是属下失职,没有注意到殿下异常。”
“是我大意,你无需自责。”
“自西南蛊害一事,朝廷严令禁止私养蛊虫,违者诛灭三代,黄靖宗竟敢以飞蛊这般卑鄙手段害人,当真胆大妄为,她自己没有后代就算了,也不怕此事败露牵连黄家无辜小辈。”
“饲养飞蛊一事暂无定论,眼下可以肯定,黄靖宗铁了心要我这条命,此次没能得手,必再复谋。”
天蜻面色凌厉,忽然跪身认真道:“殿下无需忧虑,若黄靖宗再敢谋害殿下,我定手刃了她。”
“她已过半百,本就活不了多久,又何必搭上你这条命。”玄凝扶起了人,笑道:“你的命,可比黄靖宗的命金贵。”
对方仿佛有所察觉,忙制止道:“殿下可别又拿我打趣,天蜻是代号,不是名字,不是王室遗孤。”
“我只是想说,你陪我多年,为我心腹重要之人,性命自当重于她。”
“噢……是属下误会了。”
趁她懊恼低头,玄凝偷偷抿了抿嘴角,把笑意憋了下去。
“世族新仇旧怨,党派明争暗斗,岂是死了一个黄靖宗就能停息。丞相倒台,首辅得势,如今黄家大势未去,韩家新势渐起,裴家蠢蠢欲动,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天子之心难以猜度,眼下这个节点玄家万万不能心急。”
说完,玄凝又叹了一声气,“且行且看吧,这也是庄主的意思。”
“好。对了,殿下的身子可还有不适?”
“蛊虫离体,自是无碍。”
当日连玄遥诊脉时都没有发现异况,所幸她看了画像,反应及时,把人喊了回来。
玄遥看完后,脸色凝重,又去请岑煦前来确认。
“索角仙,属飞蛊类,喜温耐热,人耳皮薄,其下经脉连通大脑,索角仙通常会择其钻体寄生,遇热繁殖,因其症状与上火气躁相似,宿主大都无法察觉中蛊,你是如何发现的?”
耳后皮肉被人拿刀划开,用金镊翻来翻去,玄凝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看向不远处书桌上的画卷,默默流着泪。
等不到回答,岑煦的嘴也没闲着,“算你命大,索角仙遇冷休眠,你身上这一只可能是昨夜冻着了,还没开始繁殖,不然按理说中蛊第二天,它应该在你脑子里爬了。”
“哎?昨夜不应该是殿下的洞房花烛夜吗,怎么会冷着呢?我听说侍人说画师昨夜差点溺毙,你们玩的这么刺激吗?”
“???”
饶是身上再疼,玄凝都没忍住用余光瞪了人一眼。
“别胡说。”
“好好好,我闭嘴。”
她只安静了一会儿,缝针时,岑煦又忍不住感叹道:“还好殿下昨夜没有洞房,不然身子一热,索角仙就会开始寄生繁殖,人脑的温度对于虫卵简直是世外仙境,只需一日便会孵化,若是在夏天,中蛊者不出两日便会因头部经络感染,暴毙而死。”
“而当下是冬季。”
一旁沉默许久的玄遥突然开口,“即便察觉到症状,我也只会按平常去火的方子给她煎药,并用药汤以沐身,而蛊虫喜温,如此只会加速繁殖。宿主死亡,身体温度下降,蛊虫也会停止活跃进入冬眠,若不解剖,我也难以从尸表发现蛊虫存在。”
“是,看来想要害殿下的人,不仅关心殿下洞房之欢,还十分关心庄主的行医手段。”
可能是想要活跃气氛,她故意用词暧昧,只是这样也未能消解两位眉间的颦蹙,岑煦缝好针,剪断线满意地欣赏了一番。
“庄主你看我缝的切口,是不是比以前有进步?”
玄遥走过去看了一眼,“嗯,进步很大。”
玄凝:“……”
有没有人关心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