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似乎向下轻扯了一下,狭长而上挑的眼角望过来,终是被冷风吹走了伪装出来的温柔。
“世子殿下说笑,我是长公主的侽宠,不是侍人。”
“有何区别?”
同样的话,他前些天也问过,裴柏青收回了目光,望着被风鼓吹的帐篷顶端,平淡道:“没有区别。”
玄凝以为他要酝酿一堆反驳的措辞,等了半天结果来了句没有区别,无语冷笑一声,“既然没有区别,还不过去陪着。”
“我说了,我是长公主的人。”裴柏青颦眉望着她,“长公主命我在此等候,我便在此等她回来,世子殿下莫要为难我了。”
他倒是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格外清晰,忠诚地像条会说人话的狗。
飘雪越来越密,北风呼啸穿过人群,苍白疲倦覆在每个人的脸上,不等天亮,军队便整装待发。睡梦中的长公主被人抱上马背,嘴里还在嘟囔着冷,玄凝从地上搓了一团雪球,塞在了她的衣领,又有所预料,在她尖叫前捂住了嘴。
“在这种温度下睡着容易染上风寒,裴柏青,看好她,不许让她睡着。”
上马的时候,身后倏忽袭来一个雪球,玄凝头也不回翻身躲过去,握着缰绳回眸,天覃正咬牙切齿地趴在马背上,因为不会骑马,她连手也不敢伸出来,只能拽着裴柏青的防风斗篷,命他上马去撞她。
裴柏青对她们这种你来我往的打闹行为并不感兴趣,严格来说,他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上马后,他便自动忽视了身后叫嚣的人,任长公主怎么抓挠抢夺缰绳,紧握的手依旧稳然不松。
“别闹了。”
“谁给你的脸敢这样与我说话!”
天覃气不过,用脚踢了马肚,受惊的棕马前蹄腾空而起,在雪地扑腾着脚步向前奔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裴柏青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是浮上了层惊慌,他握紧了一边缰绳,想要通过控制方向,从而使其减速。
但雪地之下本就是崎岖不平的山路,缰绳一勒,棕马急转,裴柏青被甩的身形不稳,失去平衡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好在他以前受过教训,一经坠落后立即翻身往旁边滚去,这才免遭无眼马蹄的踩踏。
“啊——啊!裴柏青救我!”
他是暂时安全了,但长公主还趴在马背上,手里还抓着马脖上的长鬃。马惊人更惊,尖锐的声音堪比锋刃划过铁甲,使得本就惊慌的母棕马更加暴躁,原地跳了几下,在众人的视线中嘶鸣着朝远处深谷奔去。
“啧,你们先出发。”
“殿下!”
玄凝说完便驾着墨云追了上去,云泥在后面喊了一声,想要追上去时,又被天晴制止道:“帅令不可违,赶路要紧,你去看看那个侽宠有无大碍。”
“不行,眼下风雪正大,殿下一个人,我放心不了。”
裴柏青起身拂去了身上粘连的雪,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望去,雪地昏光漫漫,身影早已难以追寻,正当他想要劝其放弃念头,忽然火光明灭,数百利箭顺风而行,刺雪无声,铺天盖地朝军队来袭。
“有敌情!快躲起来!”
天晴顾不上躲闪,从腰间掏出玄鸟箭冲着天空拉下引绳,火光直冲云霄,但寒风怒吼,不经绽放,便如歇力之鱼缓缓而落。
“她们在山上!你掩护,我带人绕后。”
闻声,天晴砍断了几支飞箭,与朝她奔来的云泥眼神交汇,颦眉道:“千万小心。”
“你也是。”
云泥折断了手中箭矢,“小小沧灵敢搞偷袭,看我怎么收拾她们,精锐跟我来。”
慌张马蹄不识路,玄凝紧跟在身后,眼看着四周环境愈发陌生,已不是来时的道路,心中再不舍心疼,也咬下了窄袖,露出护腕上穿戴的袖箭。
天覃吓得不轻,尤其是看见她追上来,用袖箭对准自己。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是当朝天子正统继承人,你杀我是要诛九族的……”
“呵。”玄凝放下了手,“那你就在马背上待着吧,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灭族。”
天覃手中握着一侧缰绳,听她这么说,又抓起另一侧,“我才不会死,倒是你,玄凝,你给我等着。”
她拉着缰绳勉强坐起,玄凝在一旁好心提醒道:“踩住马镫,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握住绳子按在马背上,身体向后发力。”
天覃狐疑地白了她一眼,“我才不信你。”
“殿下若能靠自己停下马匹,大可不必听我的话。”
“哼,我才不听你的……”
她如此嘴硬,手上却还是遵照她的话抓紧了缰绳向后用力。
或许是她的确有些御马天赋,只听一遍便掌握诀窍,或是墨云在侧,有同伴在,棕马不再受惊,随着身上缰绳紧拉,马蹄也逐渐放缓,随之停了下来。
“我会骑马了?”
天覃还处于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半空中升起了红光,但不巧是在身后,且风声阻隔了声音,玄凝没有注意到玄鸟箭,却看见不远处似乎有团火光在向她们靠近。
她能肯定这条路并非来时的路,那火光是敌是友,玄凝一时无法确定,却也警惕地放慢了速度,“别愣着,有人过来了。”
“哪有人?”天覃眯眼望去,“银甲……应该是中护军,一定是裴柏青来找我了。”
雪中容易迷失方向,若非观察地上马蹄痕迹,玄凝几乎也要以为火光方向,才是来时的路。
但天覃却不等她观察思量,恨不得立马将自己学会了驭马的消息传到王都,下马径直向着火光跑去。
“裴柏青!传信回去,本宫学会骑马了……”
利刃逆风而袭,逍风刺耳急促,看着挡在身前挥砍箭雨的黑影,天覃怔在原地,“你……”
“你什么你,对面是沧灵军,快跑!”
沧灵军极其擅长拉弓作战,匆匆一瞥中,玄凝看见箭杆上刻着沧灵旗帜上的鹰符,心下便如寒月沉底。
沧灵军出现在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金临失守,沧灵军以驻扎城中,从哨塔观测到她们出现,派兵前来包剿。
二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引沧灵军绕城而来,意图困谷而箭屠。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