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当空,点点稀星织霞彩,妆抹层峦起伏的山沟,斜落夕阳倦懒,平衬几只并排飞鸢,坠落潺潺溪水,与知晓晚夜凉露的花瓣,倾身汇入河流,或去往云海,或滋养谷中桃花,来年再盛满芬芳。
炊烟向渔歌,临近夜幕,谷中游人大都散去,寥寥行侠客,醉而复返,围聚在酒桌,把奇闻话杯酒,仗义换软罗,引酒家小郎慕羡。
孩童贪玩,不肯归家,当下晚燕归巢,还兴致勃勃地流连在绿野诗乡,玩乐街巷。
唤而无应,应而无人动身,无奈之下,棠宋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玄凝。
“姝君。”
他本想借她世子之威,将孩童玩心镇住一二,岂料她比他还要纵容学生,有人提议留宿,她便一拍即合道:“好,我们今晚就在谷中歇息,明早再回城。”
“……”
棠宋羽很难不去怀疑,她莫不是为了逃避白日里她输与他的赌注,才下此决策。
而迎着他怀疑的目光,玄凝笑着伸出手,趁孩童不注意,在他后翘上捏了一把。
力度不算重,但美人易羞又敏感,被她掌心骤然对待,端庄衣摆上的玉石,都随蝴蝶吻作的脊背轻颤。
棠宋羽皱着眉心打量了身后,确定无人看见,这才小声问:“做什么?”
她不说话,只朝他挤眉弄眼。
“咳。”
一声咳嗽,不轻不重,恰好能隔着一定高度距离,传到棠宋羽耳中。
眸光半转,天蜻不知何时来的,此刻正蹲在墙头,为方才所见又不该见的画面,讪讪抿着嘴角。
直到玄凝回眸示意,她才跃下院墙,目光有意地避开美人迅速涨红的脸,颔首拱手道:“殿下,房间都已安排妥当,晚膳也已快备好,殿下可以动身前去了。”
“嗯,这便过去。
待天蜻退下,玄凝牵住了身旁人的手,凑近笑道:“棠棠羞脸,尤胜芳菲,若逢夜露……更教阿凝爱怜。”
他轻噘着唇沟,作势就要挣脱她手。
这一次,玄凝并未像过往那般紧抓不放,而是无动于衷,任由他从掌心逃走。
棠宋羽脸上晃过错愕,不过很快,长睫作掩,灯火缀黯眼,他蜷握指节,收回了袖间,连同在她身边纵坏了的心,也一同缩回失地。
“既然殿下早有安排,为何不告诉我?”
“有些事,画师还是不知道为好。”
“……”
“学人精”头一次体会到被人学话的滋味,登时愣在了原地。
过眼是结伴成排的孩童,天蜻在前面带路,青禹和吴关跟在队尾,不知又因何拌嘴,急得吴关抱头捂耳,朝他投来求救目光。
他看不见,甚至连近在耳边的呼唤都没听见。
玄凝又唤了几声,美人还是不搭理,她只好走到面前,轻抹着下颏让他回神。
“上来。让夫人领会一下,本君的宽广脊背,如飞仙步。”
如他记得她句句所言,他的话,无论是何种口吻与语调,玄凝一句也不曾忘。
“我身子重,恐会累着殿下。”
“夫人安泰一分,我心便欣慰百倍,求之不得,又谈何累着。”
玄凝悠悠回眸,挽留的青丝缠做指间环,散开时,勾勒他眉眼浓浓眷恋。
“近来夫人夜夜受累,晚上用膳浴身过后,关门落闩,负者阿凝……任凭夫人处置。”
“……”
棠宋羽覆手搂住了她的脖颈,胸膛与后背相贴,挤压着心声都变得雀跃,于脸畔的一缕青丝,作晚风序曲,飞往浮山的紫烟。
桃花酒酒香甘醇沁人,饮而慢醉,凡醉者,往往乐而如仙,因此,世人又多称之为“神仙醉”。
坐落山脚的桃源酒庄,便是以山溪酿造的桃花酒闻名远近,其背后的东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望着她接二连三饮下酒庄掌柜斟满的神仙醉,棠宋羽不动声色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式,也不管这些菜,她是否喜欢。
“姝君,吃菜。”
他自以为语气掩饰的很好,但玄凝常年在酒桌上磋磨人心,怎难听出他一番担忧劝诫之意。
那酒庄掌柜更是练得一副“天机眼”,见人面相便能知其酒量,当下只看了棠宋羽一眼,便放下酒杯呵呵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少东家的夫人吧,百闻不如一见,郎夫人当真是貌美出尘,难怪少东家年纪轻轻就要娶亲。”
早在进门的时候,玄凝就已经将听了无数遍类似话语,如今更是熟练无比地看向棠宋羽,笑慰道:“是啊,能娶到夫人,是我两世之幸。”
“说来惭愧,前年少东家成亲,我因家中长辈有事,未能前去观礼,还望少东家勿怪。”
“家事要紧,本君岂会怪你,如今长辈身子可还好?”
“唉,祖母而今已能下床行走。”
她有意让人追问,玄凝不紧不慢夹起碗中的笋片,细嚼着咽下,点头道:“嗯,这春笋甚是鲜嫩,封掌柜有心了,你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