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遥淡定道:“猫瘾症犯了。”
玄箐觉得费解,想了想又问:“能治好吗?”
“绝症。”
引其出招而不破招,天英看得津津乐道,剑舞的再好,也不过是台上变幻的漂亮花招,想要验证长公主的剑法进步到何种程度,还是与人切磋来得更加一目了然。
不过,这玄家丫头的步法,似乎进步不少。
方才就连她都没能看清,她是如何闪身接住长公主的,如此波谲云诡的身手,怕是人间再难得同龄与她平分秋色。
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手,要被困在世家与朝廷无休止的利益党派之争。与她曾经一样。
剑刃挥砍,侧身闪避。天覃每进一步,都被她端着轻松笑意,游刃有余的眉眼所吸引,步履不自觉慢了下来。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作附凤伏鸾,还不如毁掉。
“摧毁她?她看起来比华山还要坚不可摧。”
女人卧在榻边,抬掌欣赏着新染的指甲,闻声轻笑:“殿下从未到过华山,又怎知华山难摧。”
“你倒是说说,要如何摧毁一座山?”
“摧毁一座山的方式有很多,不同程度,便有不同手段。你可以散播流言,说山上有吃人的猛兽,让人避而远之;可以挖空山体,让它崩塌地陷;可以放火烧山,教它生灵涂炭,失去所有庇护。无论哪种手段,关键在于,你想摧毁到何种程度,又肯为它付出多少时间,财力。”
蔻丹轻捻,黄夫人将盒中的鱼食抛洒池中,不一会儿便有成群的锦鲤聚集水面,争相抢食。
“想好了吗,殿下心中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天覃趴在栏杆,指着其中一只嗤笑道:“夫人你看,这只鱼吃得好胖,像头红猪,游都游不动。”
黄夫人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瞬间无语道:“那是鱼灯。”
“是吗,鱼灯在岸上可以游来游去,怎么到了水下,反而无法游动。”
“你是指……”
“鱼灯之所以能够游动,全因身下有人高举,若无人举灯,鱼灯与上岸之鱼,又有何两样。”
想法与自己的不谋而合,黄夫人忍不住抿眼笑道:“沛儿真是聪慧,我果然没看错你。”
嘴角扬起又落,片晌,天覃回眸道:“我阿父的死,当真与玄家庄主有关?”
“嗯。”黄夫人哀道:“陛下当年率禁军前来救你,特意吩咐留帝后一命。但不知为何,那一箭直穿脑袋,你阿父当场丧命。”
“我调查多年才得知,原来玄清仁一直想让你阿父死,为此,她布局好了一切,并早早在禁军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只待时机到来。”
“阿父与她的交集并不多,她为何想让我阿父死?”
“因为,他得到了她无法拥有的人。”
黄夫人有所隐瞒。
天覃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她可以肯定,玄遥对当今天子,绝对没有她所说的,足以起杀心的情感。
剑刃反照出她的眉眼,回过神来,天覃握紧了剑柄,未看清面前便斜挑而去。
怀揣杀心的情感,就该当她眸眼浓烈!
“阿姐媫!”
玄箐着急大喊,一旁的玄遥也变了脸色,匆忙站起。
“无妨。”
剑刃劈开血肉,下巴瞬间凝聚了血流,玄凝用手背掩住了伤口,朝面前惊愕的长公主笑道:“臣一时大意,长公主莫怪。”
凭她的身手,分明可以躲开。
天覃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的。”
“怎么会。”
玄凝收了剑,在议论声中,轻叹着回眸:“是长公主的剑,教人捉摸不透。”
插曲落幕,长公主跪在殿中,等候天子奖赏。
她眸眼时而烁有花火,时而黯如灰木,待天子颁完她早就知晓的圣旨,由女官捧着,奉到她的面前,天覃沉默回眸,望向随母君坐在外围的男子。
“……”
裴柏青远远望见她双唇翕动,似乎在说……
“对不起”。
他握紧了手,听她一声轻叩,将圣旨拒之头顶。
天英怎么也想不到,长公主会抗拒这桩婚事。
毕竟,她与裴家二公子自幼相识,情投意合,是宫中不是秘密的秘密。
“为何?是裴柏青不够好,入不了长公主的眼?”
“裴郎很好,但……孩臣的夫人,当是玄将军那般勇武强壮之人。”
一语惊人,四座乍然哗声,纷纷朝世子望去。
空荡荡的位置,早已没了世子踪影,不久前,她借着脸上伤口流血不止,把武侯大人与身旁的女君一同拽走了。
天英捂着隐隐作痛的脑门,随口问道:“怎么,你还想娶她不成。”
“嗯。”天覃抬眸道:“孩臣想娶玄……”
“咚——”
酒杯拨着阶弦,三两作弹,啷当砸落面前。
“太子醉了,又被喜事冲昏了头,竟开始说些胡话。裴柏青,还不送殿下回去歇息。”
递来的手在颤抖,恰如他紧闭的双唇下,那颗于寒风中冻得瑟瑟的心。
“殿下,你想做什么?”
沉默了一路,直到进了长信宫,裴柏青扶着人落座寝榻,某位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便迫不及待宽解他衣带,裴柏青没有阻拦,甚至扶腰默许了。
天覃笑着将人推倒在床:“裴郎总是猜测我心,何不猜猜,我想做什么?”
“裴郎,猜不透长公主。”裴柏青撑起身,食指沿着她的眼角,向下滑落双唇,“但裴郎知道,每次殿下要做坏事,或是做了坏事,都会以口型相告。”
她笑得乱颤,倾身坐怀,携着滚烫的酒香,在他耳边轻吐:“我要让她孤零零地待在岸上,破腹刮肠,做我想举就举,想扔就扔的鱼灯。”
裴柏青拥紧了她,“那我呢,殿下想让裴郎,再等你多久?”
“等不了多久。”天覃挑起他的一缕青丝,在耳畔挠道:“你看见陛下的神情了吗,她居然真的信了。相信今夜过后,她便会命人抓紧筹备我与你的婚事,以免我哪日发酒疯,把我们的玄将军绑回东宫。”
“那殿下想唱好这出戏,是不是要将锣鼓上门敲响,闹得人尽皆知。”
天覃将人按回榻上,指尖拨开松散的衣襟,在紧贴胸前的素白裹衣轻挠。
“是。不过在此之前,我当将裴郎这面花鼓小锣,闹得响亮才是。”
黑夜杀死喧嚣,留月儿寂静。
日晒的尘土沾了露,粘在微倦的叶,又被融入夜色的衣摆带进冰冷地下,绕烛光求救。
“庄主。”
来人跪述着得来的情报,玄凝步履一顿,皱眉道:“知道了,且继续盯着。”
“是。”
隐寸退下,她站在昏暗光下,将地宫大门望了又望。
“他近来如何?”
守卫道:“地宫幽闭昏暗,他的神智愈发昏沉,近来常有自轻行为,卑职便照庄主嘱托,用铁链将其捆在了刑椅上。”
“哦?他居然能被铁链束缚住。”
玄凝冷笑着推开门,手中的逍风,划过嶙峋不平的地砖,发出刺耳的戾鸣,最终停在洁白前。
烛光惶惶,照得刚苏醒的美人,双眼不禁泛着泪光。
“阿凝……”
他唤得亲切,对上男子望来的目光,玄凝不忍又恼,手中的长剑抬起,直指他额心。
“闭嘴,不许顶着他的模样叫我阿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