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么多百姓聚在这大门外,贺丞相在民间向来口碑载道,如果现在审理,或许更有助力。
但她亦忘不了昨夜那一幕
是郑瑾瑜替她挡了致命一箭,更是为救自己掉落城墙,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被抓住?
她更忘不了,夜幕下那人惨然一笑,一点一点松开了自己的手,说下了最后一句:“再不济的话,你就忘掉我吧。”
她如何能忘?
恍惚间记忆如潮水涌入,她再承受不住,踉跄着下了马,推开了人群,亮出东府令牌,一步一步走进了这大理寺。
“贺姑娘——”那小吏见了来者,赶忙上前招待。
贺清蕴攥着手中衣袖,心中紧了又紧,手上力气也愈发沉重。
孰是孰非,究竟是何定论?
她以身跪地,高高举起手中奏章,那是郑瑾瑜以命相送,是自己费尽心力,才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奉上这案堂之中的。
“家父此番蒙冤,皆因宵小之徒暗中预谋。青天可鉴,恳请大理寺明察秋毫,重审此案,还家父清白!”
她话音刚落,只见那屏风之后,一道身影赫然而出,而随之映入眼帘的,竟是那再令人切齿憎恶的面庞!
“贺小姐莫急,这大理寺之中可不光有一桩悬案,您若是断然忘了这礼仪王法,公然来此乱了秩序,怕是不妥吧?”
“这大理寺断案,何时有牵连到刑部的道理?况且刑部案件甚广,前有宫中侍女投毒陷害,后有江南官员等候审理,侍郎不去牢中审问犯人,来此做甚?莫不是别有用心,要做那徇私舞弊之事!”
贺清蕴并没有抬头看他,只不卑不亢,逐字逐句的驳道。
一道阴冷笑意骤然升起,只见那玉面阎罗却并不恼,只是俯下了身,平视着眼前之人,一字一顿道:“是么?可我要是说——今日这审问之人,是姑娘的一位故人呢?”
贺清蕴心知叶晏川此举不过是想让她乱了阵脚,从而错失良机,故而回道:“那可真是让大人失望了,小女子身处闺阁之中,认识的人少之又少,又何来故人一说?”
“况且事分轻重缓急,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且这大理寺之事可不容你插手,若只为了这一件事,还请回吧。”
“还真是冷心冷情呢,不过贺小姐本就生的花容月貌,又长了一副玩弄世事的嘴,也难怪会有人为了甘心丧命,被我严刑拷打了一晚上,愣是一个字都不肯说。”叶晏川眸中渐渐染上几分狠戾,可语调却是平平稳稳,甚至带了几分戏谑。
“既然如此——这罪啊,我可就替他为你认了,也省的升堂审理,白白浪费时间。”
话毕,他起身抬手,手中折扇迎风而开,而随之而来的,从那牢房中踉跄而来的,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人衣冠凌乱,身上血迹斑斑,而那衣服上刻着的“重犯”二字,在日光的照耀下,则更为刺眼。
远远的,竟叫贺清蕴一瞬间便模糊了眼。
她怎么也看不清眼前之人,只能站起了身,下意识的便想向他走去。
可叶晏川却忽然将折扇立在了自己眼前,随后开口:“此等血腥场面,小姐还是别看了,免得污了小姐的眼。”
“况且——小姐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吗?”
她望着那人形销骨立的身影,不过短短一夜,便再无颜色可辨,入目的,分明是一道再鲜艳不过的红。
小吏怒斥一声,木板直直的打了下去,随后便传来“轰隆”一声,眼前之人应声倒地。
不要……!
贺清蕴在心里呐喊着,可面上却什么也做不出声。
她好恨自己,恨自己无力反抗朝中权贵,恨自己无力救出爹爹,恨自己连累他人无辜受难……
“叶、晏、川!”
“小姐何事?”
“还不升堂?”
“升谁的堂?”叶晏川笑着反问。
“自然是——”
“谁有冤情,就断谁的案。”
一瞬间,忽有春风而过,越过满堂百姓,越过层层阻碍,直直送入了她的耳边。
贺清蕴倏尔回眸,只见不知何时,眼前早已物移景换,而那道日夜凌迟着自己心的身影,正立于她的身前。
“郑瑾瑜——”她不由止住了呼吸,定定的望着眼前之人,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叶家兄长,在这里见到郑家的人,在这里应该很意外吧?不过您可看清楚了,我不是郑临轩。而是——”
“郑家长公子,郑瑾瑜。”
只见来者一袭玄衣,虽是衣着简单,却难掩半分华贵。与她素日里见到的郑瑾瑜截然不同。
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亦与这大理寺格格不入。
“哦?是吗……那还真是让人失望呢。不过也好,有您在这里,不正也方便审问吗?”
贺清蕴分明看到,那“玉面阎罗”一瞬间便变了脸色,却还是强撑着神色,他凤眼微眯,狠狠地收起了手中折扇,随即冷生开口。
“这城中小贼困扰我凌江城已久,叶兄作为刑部尚书,如何处置,想必比瑾瑜更清楚吧?”
叶晏川笑着上前几步,明明是一道再清雅不过的白衣,在此刻却仿若染上了殷红的血,活脱脱一个冷面阎罗,直直勾人性命。
“既然如此,那就请您好生处置,莫要来扰了这大理寺清净。毕竟与这案件无关人等,本就不改入内恃权谋私。”
叶晏川冷哼一声,连看都没看一眼郑瑾瑜,反而是坐到了堂中公案上,敲起手中惊堂木,继而朗声道:“那瑾瑜兄可是错怪本官了。大理寺卿抱恙在床,无法前来。特命本官代以审理案件。”
“瑾瑜兄还站在这里,莫不是也有冤情要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