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备之眯起双眼,朝身边衙役招招手,那人招来仵作。
仵作立于邹楠身后,看着颤抖的邹楠,平静而阴冷说道:“请吧。”
邹楠似乎被抽去全身的力气,好似毫无办法一般自己将吊着的胳膊往前送,主动拆掉层层包裹的绑带。
邹楠抖着肩膀,这动作落在石华茂眼里便是邹楠心虚害怕。好事将至,石华茂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纱布一层一层被揭开,血肉模糊的手臂顿时现于众人眼前。
石华茂的嘴角瞬间僵住。
即便他不是仵作,也知道如此粗糙模糊的伤口肯定不是利器所伤。他分明控制了力气,区区几块木头怎么可能造成这样严重的伤口?
张备之站起身缓缓靠近,拿出帕子捂住口鼻,仵作也皱了皱眉。
仵作:“大人,这伤口......”他有些犹豫,可看了一眼邹楠瘦弱的肩膀,一推就倒的样子,说:“确实不是利器所伤,应当是被木块砸倒之后,与地面摩擦造成的,并且还有些轻微骨折,手臂已经脱臼。若是不能善加护理,恐怕日后便拿不稳笔了。”
邹楠瞬间露出惶恐的神色,抓着仵作的衣摆,道:“您帮帮我,若是耽误了大人交代的大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石华茂忙跪在地上,指着邹楠道:“邹楠,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竟能狠心到对自己下手!”说着忙向张备之磕了几个响头,“大人,小人下手自知轻重,绝不会耽误建塔!大人明鉴呐!大人!”
石华茂心惊胆战,他当时头脑发热,只想着揭发邹楠,从没考虑过张备之是否会因为邹楠独有的能力而饶恕她,若是邹楠因他所伤从而耽误进度,那他......石华茂不敢想。
邹楠眼眶里满是泪水蓄势待发,石华茂额头顶着血印,恶狠狠说道:“邹楠,这是你逼我的。”
未及邹楠反应,石华茂连磕两个响头,坚定说道:“大人,小人还有一事言明,邹楠乃是女子之身,蓄意隐瞒身份定然有其阴谋啊!”
四下寂静,邹楠瞬间攥紧了一角,方才还游刃有余,现下后背依然浮起一层冷汗。
石华茂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人,小人曾去邹楠房中看过,那里有女人用的衣物,若说匠人中有一个女人,此人一定是邹楠!”
慌乱之后,走能冷静下来,张备之需要她,女扮男装又不是什么死罪,并不影响今日对峙最后的结果。
邹楠避开石华茂的目光,嘴角逐渐上扬,石华茂看得背后直升起一阵恶寒。
张备之讶异地望向邹楠,似乎忘了今日升堂乃是为了主审县衙招贼一案。
邹楠长相极好,都说俊美之人雌雄莫辨,古话到底是有一定道理的。如今细看,邹楠妥妥地是个美人!
邹楠低着头,爽快承认了:“回大人的话,小人确是女子。”
张备之凑近了,隔着手帕捏起邹楠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仔细端详了半晌,眼神示意早已长大嘴巴愣在一旁的仵作。
仵作得了张备之默许,上前为邹楠探脉。方才这“少年”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让他心软,如今得知人家是个姑娘,更加心疼了。哪个小姑娘不爱漂亮?眼前这小姑娘即便穿着粗陋的男装都难掩美貌,怎么可能舍得在身上留下这么丑陋的伤痕?
仵作心里这么想着,不免有些憎恶石华茂。
张备之:“如何?”
仵作:“确是女子不假。”
石华茂又恢复那种今日必胜的心态,不免挺直了腰杆,心下想着邹楠欺骗知县,怎么也得挨两下板子!
张备之转过身去低头不语,邹楠可怜兮兮道:“大人,小女子并不是有意欺瞒大人。家里穷苦,这副皮囊实在是拖累,给家里带来不少麻烦,所以师父才带着我与师兄们四处奔走。此次落脚安河县,眼见大人公正廉明,这才下定决心女扮男装为大人效力。不曾想......”
邹楠咬了咬下唇,实在难言羞愧,说:“......不曾想石华茂竟有偷窥之癖......我......”晶莹剔透的泪珠宛如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从瘦削的下巴滴落,更加惹人怜。邹楠仰头不让泪水掉落,这副倔强又委屈的模样,可心疼坏仵作大人了。
张备之还在端详着邹楠。他是当官的,当官的见过的腌臜事只多不少,邹楠长成这副模样,她说这番话可信度极高。
仵作本就是个女儿奴,闻言便有些心疼邹楠,说:“大人,邹楠虽女扮男装,却不曾为大人惹出乱子,甚至在修建宝塔一事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每日与这些大老粗处在一处,已经是委屈了。而石华茂明知邹楠为女子,还出手伤人,处处为难,做出这等龌龊事,耽误工期,实在是不将大人放在眼里!此人着实可恶!”
“况且,女子生存本就不易,邹楠女扮男装实属情非得已,大人还请酌情处理,若是为了这等无伤大雅的小事便大动干戈,恐怕有损大人威名。”
你一言我一语,矛头竟全都指向石华茂,石华茂脸色早已白得毫无血色。
正在此时,“证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