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英卫双目猩红,看向闫衡的目光带着跃跃欲试,比起定远侯谢安,他更想为弟弟报仇。
然而谢安的话却给他当头破了一盆冷水。
谢安轻飘飘道:“即便你说的都是对的,本侯为何帮你?无论真凶是谁,弟兄们已经去了,该领的战功都领了,该给的抚恤都给了。本侯又不是江湖草莽,讲那些没用的一义气作甚?争这么多,本侯有什么好处?”
利之所在,天下驱之。无论是做官还是从商,皆是如此。
闫衡笑道:“定远侯身边只剩一半黑□□了吧?郎家兄弟是你的左膀右臂,此时痛失一臂,侯爷以为——是巧合?”
先帝继位时,正值边关战乱,西部赤鞍一族举兵攻城,大雍内忧外患,数年征战,民不聊生。谢安乃是边关守将谢巡的弟弟,谢巡带着谢家军戍守边关十数年,一朝战死,谢家军没了领头人,士气低迷。
谢安当时只有十六岁,穿着兄长的盔甲,拿起兄长的长刀,重振军心,带着谢家军背水一战,一举夺回三城。年少轻狂的谢安不懂家仇国恨,一心只想为死去的哥哥报仇。那一战,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三千谢家军,潜入赤鞍营地,割下赤鞍主帅的头颅,一战成名。
从此谢家军日渐壮大,更名黑□□。边关无忧,先帝再不必担心边关入侵,却担心起手握重兵的谢安心思不纯,几次下旨召谢安回京,由头无非是称赞谢安年少有为,战功赫赫,理应入京受封云云。
谢安也是个死脑筋,丝毫没意识到皇帝的疑心,他在奏折中写道,只想守着边关,守在有兄长的地方,不在意那些冠冕堂皇的虚名。
这是真心话,却戳了皇帝的心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戍边大将自恃战功蔑视天子威严,拒不受封,先帝放任御史弹劾谢安,谢安不得不带着亲信入京。
这一来,就走不了了。
谢安受封定远侯,赐府宅,身边跟着皇帝赏给他的管家和女使,名为忧心谢安初入上京不适应,所以派人照顾,实则担心谢安狼子野心派人监视。黑□□有一半编入禁军,剩下的一半名为黑□□,实际与禁军无异,受命天子还要饱受禁军白眼。
皇帝时不时派谢安出京,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意欲昭告天下,皇室并没有忘记谢家,也并没冷落谢安,更不存在什么杯酒释兵权,黑□□不是还在吗?
谢安在上京城待了六年,却依旧没有私交甚笃的朋友,所谓的天子恩准侯府设宴,也邀请不来任何人,客人从来只有他的副将郎英卫。
谢安长叹道:“天子......天子......”
闫衡道:“圣上多疑,这一点与先帝是一等一地像,不过,有一点不同,圣上比先帝多了一丝爱才之心。”
谢安自嘲一声:“本侯无才,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闫衡拉起邹楠,拱手告别:“侯爷自谦了。今日多谢侯爷盛情款待,我这就带着我的人走了。”
洪疏慢悠悠驾着马车,闫衡拉过邹楠的手放在怀里暖着,问道:“阿楠,你还好么?”
邹楠循声望过去,道:“好啊,就是有点难受。你说,他会帮我吗?”
“会的,他会帮我们的。”闫衡将人抱在怀里,柔声问道:“是心里难受,还是别的地方难受?”
邹楠反应慢板怕,睁着雾蒙蒙的双眼,道:“不知道。”
闫衡搂紧了邹楠的腰,轻笑一声,说:“傻瓜,你喝醉了都不知道。”
邹楠有一瞬是懵的,她靠在闫衡怀里,说话间喷出的热息都带着酒气,道:“可是,我只喝了一杯。”
闫衡忍俊不禁:“定远侯在边关喝惯了烈酒,设宴从不邀请旁人,席上备得自然都是烈酒,你喝得急,当然会醉。”
邹楠只觉头晕乎乎的,方才在席上精神紧绷,勉强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后来闫衡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她便全然不知了。只一副呆呆的样子,旁人看不出来,闫衡却知道,所以急匆匆带着邹楠走了。
现在精神骤然放松,脑海中好像有根弦忽然断了,邹楠觉得全世界都在转,她连闫衡的眼睛都看不清了。眼前一会儿是马车,一会儿是床幔,一会儿是闫衡。
邹楠渐渐有些倦意,觉得天昏地暗睁不开眼,想尽力睡过去,却一会儿被什么缠得紧紧的,一会儿掉进深海浪潮起伏漂洋,一会儿似落进无边火海 ,烫得她全身发抖,一会儿如坠深渊,身如浮萍般无所依靠。
几番交替,邹楠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