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疏停了一下,见闫衡没有反应,硬着头皮道:“公子,我们前脚刚拿到王良晦的把柄,邹大人这边立马出事,属下怀疑......”
闫衡鼻息骤然重了起来,道:“我知道。卫宁在哪?”
“还在外头跪着呢,十几个人都在。”洪疏不敢多说,更不敢求情,主子出了事,卫宁与手底下的人都难逃其咎,但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卫宁。
卫宁是一个脑子不会转弯的人,闫衡吩咐的事情,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绝对一声不吭当即割下头颅。偏偏这件事,是他们谁也想不到的,即便换成洪疏,洪疏也想不到寒冬腊月能冒出一条毒蛇。
闫衡捏了捏眉心,说:“让他回去吧。”
闫衡不能做到毫无情绪地原谅卫宁,他把这么重要的人交给他,可他并没有保护好她,他不想再留卫宁了。
可闫衡心里也清楚,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他们防得住人,却防不住这些毒物为人所驱使,寒冬腊月也不会有人想到撒雄黄。院中悄无声息地爬进一条毒蛇,卫宁没能及时察觉,是卫宁的失职。可若不是卫宁即时吸出毒血控制毒素蔓延,闫衡就见不到他的阿楠了。
他不是不讲理的人,可是出事的人是邹楠,他做不到绝对理性,他也恨自己,怨自己,那天夜里为什么没有坚持留宿?如果他留在那里,那条蛇是不是就不会找上邹楠?咬的人是不是会变成他?他们的......
闫衡倏地垂首长叹,鼻头再次隐隐泛酸,双手死死握拳,恨不能捶自己两下!
在这种要紧的节骨眼,怎么能这么大意呢!
“是。”洪疏听着里头的动静,虚虚地应了一声,没再求情。他与卫宁两人从小跟在闫衡身边,不由自主为卫宁担心,他只能在心底不断祈祷着邹楠能尽快醒过来。
“院子里里外外有那么多人,这蛇谁也不咬,绕了那么远的路,偏偏咬了阿楠。”闫衡提步到外间,离邹楠远一些,他也终于能冷静些思考,低头沉思一瞬,说:“去查,从前几日起,任何靠近过院子的人,全都给我抓起来审一遍,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洪疏有些为难,这院子靠近街道主路,又靠着国公府,每日来来回回这么多人,其中多是身着官服的人,总不能将人都抓来。洪疏偷眼瞧着,觉得主子现在不是很冷静,既没有出声劝,也没有应声说是,想着应当是说的气话,拱手退出去了。
*
邹楠昏睡的这几日,闫家上下不见笑颜,国公府上空似乎笼罩着一层阴霾,重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闫衡趴伏在床侧,正用沾湿的巾帕擦拭着邹楠的手,刚擦到一只,忽然察觉到邹楠的手指似乎动了两下,幅度不大,闫衡紧紧屏住呼吸,整个人僵在原地,视线锁定在那根手指上,盯了好一会儿,闫衡眼睛都酸涩了,但他还是舍不得眨眼,生怕眨眼间便错过了。
很久很久,邹楠没有再动,仿佛方才那一瞬只是他的错觉。
希望落空,闫衡垂下眼睫,怔愣一瞬,无奈又心酸,将握在手中早已凉透的帕子又浸在热气腾腾的水盆里,拧干,回头去为邹楠擦脸。
甫一转身,对上一双迷蒙的雾眼,那眼睛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眼前的男人——男人有些胡茬,头发也不像先前那样一丝不苟,男人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醒了!醒了!快去找罗太医!”男人方才还想一座雕像,这会儿好像突然活了一般,攥着帕子便朝身后的下人重复喊着,听得邹楠觉得聒噪。
邹楠的手被男人紧紧握在手中,那双手掌有些粗粝,攥得邹楠有些疼,但更多的是温暖,让她觉得可靠,心里踏实。
邹楠想开口说话,动了动嘴,嗓子却干涩难受,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也想回握住闫衡的手,可是她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别急,阿楠,等会儿就能说话了。”闫衡喜极而泣,滚烫的泪珠落在邹楠手背,烫得邹楠忍不住心头一颤。
她梦见太多事,梦见太多人,像是把这辈子经历的所有事全都重新经历了一遍。
梦里有阁主,有唐云意,有千机阁所有的兄弟姐妹,千机阁没有被大火燃尽,她还能看见漫山遍野的格桑花,那里有她思念缅怀的所有人呢,但是没有闫衡。
她知道缺了很多重要的人,她开始分不清到底眼前的是梦,还是心中空落落的地方是梦。她痛苦又快乐地沉浸其中,沉沦又清醒地享受着梦境,但她听见有人在叫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楠”。
她醒了。
屋子里前前后后又涌进来几拨人,邹楠已没有力气去看了,睁开眼看闫衡用了她太多的力气,在细碎嘈杂的声音中,她听见国公夫人程英的声音,还有孟芝的,玉竹的,玉兰的......邹楠又昏睡过去。
昏睡了几日,邹楠睡得却并不踏实,此刻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