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道:“怎么样诸位,两条路,第一,就当没看见,不插手,各人自扫门前雪,离开妖域;第二,插手,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如何,选哪个?”
听上去倒像是对他们格外开恩似的。没有人作答。下界四族之间的恩怨纠纷,在场之人,只有凝芜最清楚。其他三人也都以他的想法为参考。魔族大军压境,必定是胸有成竹。因为夜宴已经知道他们这些外人的存在,但他依旧发动了攻击,足以说明,他并不忌惮凝芜等人。他开出的条件,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凝芜却道:“阁下要对妖族赶尽杀绝也好,斩草除根也罢,我们不参与。但是有一点,可能需要阁下解答疑惑。”
夜宴高抬下巴,一副小人得志,说不出的欢喜,扬起尾音:“哦?说来听听。”
一边说一边摆弄手里的古旧铜铃。
他一出现凝芜就注意到他手中的铜铃,且一眼认出,那是自己遗失多年的撞魂铃。平常摇晃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只有灌注庞大灵力才能催动。这撞魂铃,并非一开始就有摄人心魄的邪力。而是必须经过千百个戾气极重的阴魂供养,须得十年之久,方可使用。能蛊惑修为低下的人妖魔鬼,是件非常邪门的法器。凝芜之所以束之高阁,也正因为淬炼之法过于阴暗。试想,阴魂怨气冲天,多半由于生前遭受了极大不公后横死或者惨死,已是很令人心酸之事了。死后还要被囚禁在铜铃中,被迫成为养分,一待就是十年,直至完全被炼化。真是想想都觉着悲催。本来他是准备将之毁掉的,谁知还没行动,他自己就先惨遭屠戮。只能说造化弄人。
凝芜道:“阁下手中拿的,如果我没看错,乃是名为撞魂铃的邪物,并非阁下所有,是不是该物归原主呢?”
夜宴听闻,竟然不意外,好整以暇道:“哦?听你的语气,这东西,倒像是你的。”
凝芜挑眉道:“正是。所以,你双手捧着拿过来吧。”
“……”
他半靠在宗神秀身上,丝毫不露怯,依旧嚣张,说话仿佛不经过大脑。且不说人家身为魔族之主,位高权重;再者,东西已经易主多年,怎会因他一两句话,别人就乖乖腆着脸奉还。凝芜也压根没真的想要,就只是说出来,告诉大家,这件东西是他的。而夜宴不过是窃取他人财物的小人。
景惹凡事都好奇,心里有话总是憋不住的。小声道:“虚公子,你的东西怎会落到他手上?”
君凤鸣也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凝芜冷哼道:“你问我我问谁?怎么不去问他?”
于是,景惹真的问了,笑容可掬,露出嘴角浅浅的梨涡,朗声道:“那位夜……”
随即,像是刚有所察觉,发现对方额头的印记,不由得大吃一惊,万分诧异道:“你……你额头上是……堕仙印?你是……原来是我们上天界的?”
脑子迅速回忆,但是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搜肠刮肚,都想不起来上天界有这号人物。别说这张脸没见过,名字都没听过。在上天界也没听师兄弟提起过有谁堕仙了。当然不排除师兄弟们刻意隐瞒。可是有必要吗?既然已经成为事实,如果不是犯了滔天大罪,不可饶恕,玷污了师门,成为上天界之耻,又为何会避而不谈呢?难不成,这人当真干了大逆不道的事?
听到“上天界”三字,夜宴脸色顿时不好了,阴沉沉的,整个人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笑容满面,但是谁都没看出,他笑得过于热切,反而给人阴森恐怖之感。像是宣泄一样,突然,他猛地一脚踹在一名面具人脑袋上。那四个面具人一直四肢贴地,几乎是趴着的,诚惶诚恐。被他踹中之人脑袋大幅度歪了歪,一声不吭,闷闷的将头压得更低,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跟大人顶嘴。面具后,双手双脚,都有黑乎乎浓稠的血液在滴落,与泥土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因何会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
夜宴笑道:“上天界么?那是什么地方?听着很不同一般嘛,但我怎么感觉,跟乞丐贫民窟没啥区别?”
“……”
景惹忽然觉得不能再多说了,更不能再问了。果断闭嘴,只是讪讪一笑。
经过这么一问一答,撞魂铃之事就揭过了。夜宴显然没有再提的意思,就别妄想还回来。没耐心道:“妖族圣皇,你是保存颜面自我了断,还是……”
尽管话没有说完,但绝对不是什么好听的。戚澜眼神冰冷,脸色惨白,在温紫婵的搀扶下,勉力站起身,长剑一划,虽是重伤在身,但那股独属于王者的霸气不减分毫。甚至正因为她的伤痕累累,进退维谷,反让她气势大增,展现出一种巾帼英雄的女性魅力。
在戚澜的人生里,就没有坐以待毙举手投降的屈辱时刻。她是打算奋战到底,直至死亡。而且必须是战死沙场。
温紫婵却不这样想,或者说,她不愿看到自己忠心陪伴多年的王上就这样死去。环顾四周,突然将目光放在凝芜脸上,神色凝重道:“花君……”
然而她话没说完,戚澜就狠狠推开她,自己也因失去支撑,身体不住摇晃。但她很快用妖骨剑撑住,厉声道:“你叫那种废物作甚?”
温紫婵紧张道:“圣皇,”
戚澜死死盯着她:“你叫他,是想说什么?”
温紫婵语塞,着急道:“我……”
她确实是想向凝芜求救。
“圣皇,你不能死,妖族不能没有你!”
戚澜看出她意图,气得双眼通红,极速喘息,咬牙切齿道:“你……”
一时间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将她胸前唯一干净的地方都晕湿了。她大声呵斥道:“温将军!”
温紫婵闻言一凛,站直身躯,朗声道:“臣在!”
戚澜咽下半口血,慢慢抬头,用一种顶天立地的威严语气道:“成王败寇,又有何好说。”
这句话说得尤其壮烈。即便凝芜对她没啥好感,也不禁大受震撼。作为一方之主,平心而论,戚澜并不逊色,相反,跟鬼族那个酒囊饭袋的鬼王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差到穿透地心。凝芜虽然恨过她怨过她,但绝对没有鄙视过。他敬佩有风骨气节之人。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仇人也不例外。
温紫婵咬着嘴唇,愤懑道:“魔族行径卑劣,无所不用其极,有什么资格取代圣皇?”